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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

作者:群青微尘 发表时间:2021-09-18

热推小说《欺世盗命》正火热连载中,作者:群青微尘,讲述了易情祝阴之间的故事:易情本以为回家是安全,但他现在才意识到回家其实就是倒霉刚刚开始,而他本人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接受大家不认识他这件事。

网友热评:白切黑切白师弟x调皮事儿精师兄

欺世盗命小说
欺世盗命
群青微尘
已完结 | 来源:长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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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精选

一道青石阶逶迤没入翠林之间,拾级而上,走上三五里路,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列。山道上人头攒动,人影如密集蚁群。

人列继续往山上蜿蜒,直到远处,才能望清袅袅的香烟。山门后是灰瓦的祖师大殿,琉璃顶在松柏间绵延,像盘踞的巨兽,恢弘壮丽,只可惜云遮雾罩,朦胧不清。

排在这儿的甚么人都有,既有骄奢纨绔,亦有蓑衣老农,百流人物挤在这一行列里,可真称得上一奇观。山道上被人头塞得满当,挨挨挤挤,竟难有半点立足之处。

一个作道士模样打扮的少年蹑着手脚想挤过去,可却被前头的人发觉了,将他不住往后推搡,怒叫着要他排在列尾。到头来除却沾染了身热汗,他倒是一步也没能往前。

三足乌往前飞去,过了许久,方才气喘吁吁地扑翅飞回,栽在少年道士肩上,叫道:“坏啦,易情,前面还排着一里的长龙!”

易情脸色倏然煞白。他仰首望去,只见眼前熙攘喧杂,万头涌动,张袂成阴,心中不由得愈添一分绝望。这么长的队伍,待他排到无为观前,岂不是得过了十天半月?

天知道他回一趟自家门派都这么大力气。看来他活得是落魄了,门派却愈发蒸蒸日上了。

乌鸦靠在他耳旁道,“今儿正是无为观入观比试的日子。我听前面的人说,这处是凡世里的大观,观中天穿道长绝代风华,宝术天下无双,又难得收山下徒弟一回,所以各方修士都前来碰运气了!”

鸦鸟又伸翅忿忿地拍他面颊,道:“咱们可真是拣了个好时机前来,瞧这处人山人海的模样,甚么时候才轮得到咱们入山门?”

“你问我,我又怎地知道?”易情道,“不若你去问问那位天穿道长,咱俩在这儿要风餐露宿几天?”

话虽如此,他却纳闷非常。他还记得自己离开时无为观的模样,几间破旧的荆梁屋,一株垂须歪斜的大榕树,一道难行泥泞的弯径,便是那小小道观的全部。不过是过了些时日,怎地就化作锦绣华屋,门庭若市?

可再一想起天穿道长,他又起了身鸡皮疙瘩。被呵斥、痛打的记忆忽而从心底涌将上来,一个雪白的倩影持伞立在榕树下,清丽绝尘,眉目却冷若冰霜,仿佛在悠远的过去遥望着自己。

在人堆里驻足片刻,只听得前头的人议论纷纷:“喂,老兄,你站在这儿多久了?”

“约莫有三五天了罢。所幸粱糗也足,还能在山溪里吃水。”

“听说少说得排上半个月,唉,真羡慕修了辟谷之术的道友。”

众人唉声叹气,摸着兜里的干粮,计数着天数。这时却有人尖利地笑了几声,讥刺道:

“哼,排到了又有甚么用?这可是无为观的入门比试,那儿有位守门的弟子厉害极了,若是轮上同他切磋,休说是白费这半月光阴了,说不准连小命都不保咧!”

修士们一听,人人皆瞠目结舌,竖起耳朵,凑过来听。

“甚么弟子?那是何人,姓甚名甚?”

这可是关切到能否入观之事,众人皆不敢马虎。寻常门派收徒,都是修士自个儿去寻度师,或以钱财利贿,或凭聪颖天资求个眼缘。只有威名远播的门派方才会使公开比试的法子,让入门弟子试过前来求教之人。

“姓…似是姓祝。”那人小声嘀咕道,“名儿倒不记得很清,是叫祝…甚么来着?我听旁人叫他祝阴…祝阴险!”

“这名字听起来就很阴险!”其余人连声应和。

“听说这弟子出手离奇得很,无人见得到他出了甚么招数,简直狡诈之极……”

易情听了一会儿,人群里都是些对那入门弟子的纷纷议论。甚么诡黠怪异、奸猾险诈的词儿都出来了,许多人虽未见过这小子,却似有深仇大恨一般对其评头论足。三足乌也生出了些好奇,又跳到他耳旁,问:“喂,你不是从这观里出来的么?他们谈论的那姓祝的小子…究竟是何人?”

“我怎地知道?”易情失笑,“我离开道观时,观中不过一二弟子,不是懒货,便是暴徒,如今倒好,整出位我也不识得的兄弟来了。”

他在桥洞里坐着时,似乎也听过这位仁兄的名头。无为观新收了这位祝姓弟子,这人仿佛也从此成为万千欲入观中的修士的噩梦。这小子如今倒似是压过了他昔日的名头,在这天坛山上坐拥极盛气焰。

继续在这空等下去似乎也不是回事儿,易情拨开密集的人丛,往后挤去。迈出山径,踏进苍翠树丛,人烟稀少了许多,山峦在云海间沉浮,像花帘纸上浅淡的墨痕。

他一面爬,三足乌一面在他头顶飞旋,叫道:“易情,你要去哪儿?”

易情一脚踩进齐膝的荒草里,咧嘴一笑,“甭在那儿傻等了,咱们寻个捷径,从后山翻进观里。”

天坛山巍峨峻峭,千峰直入天穹。正是初早时分,可天色依然晦暝,薄雾濛濛,时有惊电于云层间舞动,不一会儿便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虽说走了绕到后山的路,一路上再不见那些聒噪无伦的修士,这山径却坑洼泥泞,极是难行。易情扯了道旁的芭苴叶子,盖在自己和三足乌身上,骂道:

“哈,真晦气!”

“有甚么晦气的?”

易情一脚踩进水坑里,浑身被溅得湿漉漉的,有如落水狗,道:“我好不容易穿得齐齐整整,就是想回来摆个体面样子,省得叫师父笑话。”

三足乌呱呱大笑:“你光是从天廷跌下来这一事就已经教朝歌人笑破肚皮啦!再穿得光鲜漂亮又如何?你当是衣锦还乡么?”

少年道士一把揪住它脖颈,止住它嘶哑的发笑。一人一鸟狼狈地于雨中穿行,林间尽是连绵的水雾,轻絮般笼着前方,雨珠倾泻而下,在碧叶中迸出钟吕似的清音。

草木依顺地被他拨开,展开一条碧油油的幽径。雨里依然能听得见一二声婉啭鸟啼,似是在迎他回乡。

易情紧抱着三足乌,一颗心怦怦直撞胸膛,愈近后山,他愈是情怯。自人间步入天廷后已过数年,斗转星移,寒来暑往,不知无为观中诸人又变成了何等模样?

走了约莫一二时辰,直裰缚腿上已溅满了泥点子,他又从那洁整的小道士化作了浑身泥水的叫化子。

后山头静悄悄的,能望见一片绵延的灰瓦,雨针落在上头,叮叮当当地作响。观里也一片清净,没甚么人声。这儿是无为观的背面,山下的修士上不来。易情踩着软泥滑下坡去,一道石墙拦在面前。

“喂,神鸟,带我飞过去。”易情笑盈盈地伸手。

三足乌用爪子钩住他后襟,扯了扯:“你小子吃多了,我扯不动。”

易情乘机斥道:“哼,废物八哥。”

说着,倒也不去理这聒噪雀儿,往四处打量起来了。从前头看,能望见朱红的山门与滑润的抱鼓石狮,气派非凡,正殿前的石炉里散出薄纱似的青烟,可在这处却只能望见三清大殿飞扬的翼角。

真是奇怪,自家道观里何时有这么精丽的大殿来了?易情心里直犯嘀咕。

他拾了几块覆苔的大石,垫在墙根,方想踩着石头攀上去,却听得背后传来一道清脆的脚步声。

有人踏着雨水而来,踏碎一路枯枝败叶,在他身后款款驻足。

“…慢着。”

来人说话了,语气不疾不徐,极是从容。那嗓音有如流水清溪,潺潺缓缓。

“这墙后是无为观,兄台不走山门,来这处作甚?”

易情心里一颤,自己做贼这勾当终究是被人发觉了,然而他也不心虚,只将踏上青石的脚放下地来,背着身道:“我回自家来看看,不成么?”

“自家?”那人轻笑,将他泥水驳杂的背影打量了一番,“我不曾在无为观中见过兄台。况且,这天底下哪有人回家不走正门,倒是从后墙翻进来的?”

真是个难缠的小子,易情暗地里恨恨地磨牙。他流落在黎阳街头的这些时日里,做贼从来神不知鬼不觉,没教人抓过现行。这小子是无为观里请来的侍卫么?倒是耳目机灵得很。

他从青石上跳下来,道,“你没见过我,倒也不算奇事。毕竟孙子大多不识得太爷爷,新来的门房也不一定识得这处旧日的主儿。”

可他一回头,却愣住了。

眼帘里映入的天地似是失了色,一个人影立在苍翠松林间,腰挎银鎏金剑,一袭道袍艳红如血,像一片霞云落在人间。乌发松松束着,映得面庞白如新雪。

这人本该生得副俊丽模样,只可惜一道红绫覆在眼上,将一对星眸遮起。

看起来是个瞎子。

易情怔了半晌,目光落在那人身着的道袍上。那袍子是上好的丝料净衣,上头绣着无为观的衔铎白鹤,是观中弟子无疑。天穿道长十年都不曾收徒一人,莫非这回真动了俗念,收了个俏生生的小白脸?

“你是谁?”易情心里突而涌起一股被鸠占鹊巢的敌意,却依然扬着嘴角。

那人微笑道:“兄台于光天化日之下,要闯入敝观之中,我倒还想问问,您是哪位?”

他们二人大眼瞪瞎眼,一时僵持不下,拿捏不准究竟由谁来先开金口。

“你先说。”易情抱着手,狐疑地往墙边退了一步。他打定了主意,要乘这人不备翻过墙去,溜入观中。

“不,您先请。”

易情笑道:“推脱甚么,不如咱俩一块说。”

那人背手浅笑,“我怕兄台脚底抹油,溜得极快,还未听到兄台名头便被您溜出十里开外,再听不到您要窃入观中的缘由。”他顿了顿声,道。

“在下,天坛山无为观关门弟子,祝阴。”

“祝…阴?”易情心里生了疑窦,在脑海里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番,却无半分关于此人的记忆。

这人称自己是关门弟子,那便是意指天穿道长在往后再不收徒。师父本就是一副清静性子,不爱收门生,可若是收了,却断无再不收徒的道理。

他思量着,道:“我不曾听过你的名儿,你是何方神圣?”

来人也笑道:“我也还未听闻过兄台大名,不知您是哪条道上的贼子?”

话音未落,这人便陡然出手!只见空里骤风狂起,如翻起骇浪惊涛,林间愁云似被净荡一空。荒草枯叶四散迸开,满树翠针于烈风中夭弱舞动。易情被狂风裹挟,吹得翻了个跌,抬首一望,只见惨淡天光里,那人赤色道袍猎猎舞动,犹如狂烈燃烧的火焰。

刹那间,天地变色,彤云翻涌,那人伸手,一股骤风突地卷住易情周身,将他轻易于半空里拎起。易情被潇潇寒风吹得神魂荡扬,一张口便被凉风灌满了五脏六腑。

这宝术果真有些古怪!

易情被风掀翻,狠狠撞在墙上,浑身似散架了一般,脊梁骨咯吱作响。看来他真被当作了入观的窃贼。他想起在山径上众修士的议论,说无为观有个姓祝的弟子把守山门,宝术极是诡黠。

赤衣人踏风而下,飞燕游龙似的,轻捷地落在易情身前,颔首望着他微笑:

“墙后乃三清大殿,是观中禁地。贸然进入者,以死罪论处。”

各门各派皆有规矩,有些严苛的甚而能对闯入者动用私刑。易情额上冒了些冷汗,从那瞎子平和的笑容里瞧出了果决的杀意。

狂风将他狠砸在墙上,背上疼痛尖锐难当。他想要如往时一般灵巧翻身,浑身却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

真是莫名其妙,他不过是想寻条径道回观中一看,谁知有个师父新收的弟子突地出现,将他摔了个四仰八叉。况且瞧这弟子的神色,约莫是将他当作了小贼,要将他当即手刃于此。

他软泥似的瘫在墙边,那姓祝的弟子更进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笑意盈盈:

“现在,能道出您要翻入观中的缘由了么,这位贼兄?”

这小子虽瞽目,容姿却生得俊秀,面庞玉琢冰雕似的,像未绽的茉莉骨朵。

易情却一看他便来气,忍着钻心痛楚,面色发白地笑道:“是啊,我还未来得及自见,便被你整了个骨断筋折。”

祝姓弟子神色微动,可还未等他发话,易情便突地手指一旋,乌墨四溢,“形诸笔墨”的宝术起效,顷刻间便在石墙上画开一个大洞。

石墙迸裂,易情本就挨着墙,如今顺势骨碌碌翻进了观中。他就地一滚,抬起张灰土遍布的面颊,咧开口洁白的贝齿,朝墙外惊愕的祝阴展颜一笑。

“成,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姓么?我如今便告诉你——”

“久仰大名,我是你的大师兄,文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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