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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推梨花糖

作者:梨花糖 发表时间:2021-12-15

《雪花推梨花糖》是一本由作者梨花糖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沈堪顾言笙是小说中的主角,雪花推梨花糖主要讲述了:沈堪一直都很喜欢顾言笙,他觉得顾言笙很好,好到不愿意放开手,甚至想要一辈子在一起。

网友热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雪花推梨花糖小说
雪花推梨花糖
梨花糖
已完结 | 来源:长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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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推梨花糖》精选

沈堪舆到前台办出院手续,打出了账单,发现有好多费用都是阿笙帮他交了,他需要自己交的只有几百块。

他拿出手机,想算一个总价,眼前却一直有挥不去的昏花重影,让他按了好半天计算器才算出来。

“谢谢你呀阿笙……”他看着算出来的数字,喃喃自语着跟顾言笙道谢,从背包里拿出相应的钱,用纸巾包好,放进装着顾言笙外套的袋子里,离开医院走向他平时常去的超市。

已经快入冬了,街上的夜风很凉,沈堪舆又怕冷,走一段路就要找个避风的地方躲着歇一会儿,却还是冻得手脚冰凉,嘴唇一片霜白。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宽松的卫衣,怀里就抱着顾言笙厚实的外套,他也不敢拿出来穿,就只是隔着塑料袋抱着取暖——主要是暖着肚子就很好了,不要让里面的孩子着凉。

他一路走到超市,买了些新鲜的肉菜水果,又买了一大一小两件保暖棉衣,在超市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往阿笙家的方向走过去。

他走几步就会东张西望,生怕顾言笙会突然出现,把他赶走,虽然他只是来送东西,不会进家门,但他怕阿笙不愿意听他解释,以为他又不知好歹地想回去。

他已经改正了,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他知道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也没有人会听他说话。

所幸一路上都没有看到顾言笙,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家门口,把东西整齐地放在了门口的鞋架上,准备走的时候,却听到了甜甜清脆稚嫩的童声,奶里奶气地喊着奶奶。

“奶奶~甜甜要次这个!”

“甜甜说爱奶奶,奶奶就给你拿呀。”

“甜甜爱奶奶!”

他这才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

他从门缝里,可以看到在客厅玩耍的甜甜和宋黎,也可以听到她们说话。

他看着在奶奶怀里撒欢打滚的女儿,累积了无数个日夜的思念潮水一般汹涌而至,他鼻腔酸涩难忍,眼眶也在顷刻之间悄然湿润。

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孩子会这样亲昵地在他怀里撒娇,用不太伶俐的口齿不停地喊爸爸爸爸,只要他给她吃一口心爱的零食,她就会笑弯了眼说爸爸我爱你。

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他知道女儿不喜欢他,哪怕是在他对她“洗脑”之前。因为他对她不够好,他根本就不懂得要怎么样去爱别人,才不会让人觉得厌烦。没有人教,根本不可能自学成才。

这些他都知道的,他真的都知道,他有自知之明,他不会像以前那样自作多情,他会很识相地保持距离不再靠近。

他改正了,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讨厌他。

可不可以,让他多看一眼。

可不可以,让他……抱一下,一下就好,再抱一下他就走。

沈堪舆的手抚上门框,想要将它推开,手指却颤抖得越发厉害,壮了几次胆子,却始终没有勇气下手。

只要一想到会被女儿厌恶推开,会让阿笙和宋黎生气,他就不敢推开门。

而且家里面应该没有他的鞋了,他这样走进去,会弄脏的。

他……太脏了。

他要知足一些,不可以得寸进尺,因为门没有关紧所以能看到女儿,上天已经对他很仁慈了,他不可以再得寸进尺了。

心脏和刀口都很疼,沈堪舆渐渐脱力地跪倒在地,手指几乎要抠进坚硬的防盗门中,有指甲已经被劈裂,渗出鲜红的血。

他松开门框,滚烫又咸涩的泪水不停地滑落,让他冻得蜕皮的脸颊刺痛难忍,但他仍旧是下意识地抬起衣袖不断擦着眼泪,很小声地吸着鼻子,跪着膝行到墙边,用指甲在粉刷的白墙上划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爱心。

甜甜,爸爸爱你。

阿笙,我爱你。

用这种方式来表达的话,不会再打扰到你们了吧。

对不起,我这么晚才明白。

对不起。

当顾言笙看到他找得几乎发疯的人就跪在家门口哭,心脏骤然爆发的疼痛让他脑袋一片空白,再无暇顾及其他的一切,一步跨了两三个台阶,径直过去将人抱进怀里。

沈堪舆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在他怀里几乎是抽搐了一下,发现是他,更是惊慌失措到脸色煞白舌头打结,满脸都是泪痕,却仍旧是拼命挤出讨好的笑容来,哽咽着语无伦次地道:“阿笙,你、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进去,我来、我来送点东西,我放在鞋架那里,我现在就走,我马上就走。”

他没有想到顾言笙没有打他,也没有立刻赶他走,好像还愿意听他解释,他急忙攥着顾言笙的衣袖,喘息着艰难地道:“我不是故意……待这么久的,门没关我想、我想看看甜甜,我有点想她、对不起……”

“你衣服……忘记拿了,我送回来……我还、买了点水果,都是很、很新鲜的,还有、两件外套……”他抬起头,灰暗浑浊的眸子努力地在顾言笙身上聚焦,红着眼眶小声地哀求道,“你们留着……好不好?不要、不要扔,留着吧,很暖和的。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买,我以后、以后都不买了……这一次你们、留着吧……”

他想买多几件保暖的衣服给他们的,因为今年冬天好像会特别冷,但是他钱不太够了,他给自己留了两三个月的房租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那个房子他还要租的。

顾言笙的脑袋还是空白的,只会下意识地用点头和“嗯”来回应沈堪舆的话,失而复得的感觉总是让人欣喜若狂却又彷徨失措,与劫后余生无异,他现在只想抱着他,来驱散那种不真实感。

唐修跟在顾言笙后面,走过去掂量了一下鞋架上放的东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沉甸甸的勒手得很,他这辈子都没提过这么重的东西。

沈堪舆瘦得像条鱼干,腹部那个刀口那么大,肚子里还有小鱼苗,穿着一身破烂在初冬的天气里拎着这么重的东西从医院到超市再到家,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真的是要把人急疯。

“唐修。”顾言笙忽然低声喊他,声线沙哑带着轻微的颤抖。

唐修连忙答应:“嗯?”

“帮我拿一件外套过来,”顾言笙感觉到怀里的人冷得像一块冰,浑身上下不停发抖,就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接过唐修递来的外套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轻轻擦拭了一下他湿哒哒的脸,“是不是冷,这样好一点吗?”

沈堪舆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拼命摇头,想把外套脱下来:“不、不冷,这个……这个是给你的外套,我不能穿……”

顾言笙按住他冰凉的手,然后握在自己手里捂着:“乖一点,穿着。”

沈堪舆听到“乖一点”,马上就乖乖地坐稳不再动弹了,只是懵懵地吸了一下鼻子,胡乱搓了搓自己的脸,喃喃地道:“可是我穿过了你就不会再穿了,我知道的……这个衣服很暖、很好的……”

被他弄脏了,真的很可惜。

现在的他,在阿笙眼里应该更脏吧,被别人碰过了……更脏了。

顾言笙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一边给他暖着手,一边哑着嗓子轻声问:“我不是说要带你回家吗?为什么又乱跑——别擦了,脸都快被你擦破了。”

沈堪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迟钝地消化了一下顾言笙的话,睁着红通通湿漉漉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真的可以……回来吗?”

不是做梦吗?阿笙真的要让他回来?

顾言笙叹了口气,忍不住摸了一下他乱糟糟的头发,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呀,我回来!”沈堪舆用力点头,笑容仍旧是很灿烂,只是眼睛里一直都是灰暗的,顾言笙在里面看不到光,也看不到笑意,只有无尽的卑微与讨好,“阿笙我听你的!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是要我做哪些事情?我在外面租、租了房子的,我可以……不在这里睡,我每天做完我就可以回去那里,你叫我我再过来,这样的话就不用太打扰你们……你可以告诉我吗?”

这种话别说是顾言笙,唐修都听不下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是他老婆,又不是他们家找的保姆!”

沈堪舆被他吼得愣了一下,低下头难受地按了一下胸口,喃喃地道:“我不要钱的……”

“……你说什么?你不要什么?”唐修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你别吓他。”顾言笙扭过头责怪地看着唐修。

“我吓他……??”你特么的能不能擦亮你的猪眼看看你家宠物鱼现在怕的是谁。唐修气得想骂人,看到沈堪舆瑟瑟发抖的脊背只能咬紧牙关憋了回去。

唐修的逼问让沈堪舆急得开始冒汗,怕说错话惹顾言笙生气赶他走,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阿笙我真的……不要钱,我就想、我就想看看你们,我保证每天做完事就走,我不惹你们烦,我什么都不要,真的,你相信我。”

他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汗,因为心悸难受地喘了口气,对顾言笙仓促地笑着,嘴唇有些发青:“阿笙你平时也、也忙,没空照顾家里的话,我可以帮你,而且你不用花钱……这样、你觉得好不好?你觉得不好的话,我、我也可以现在走,没有关系……”

顾言笙听他胡说八道了半天,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几次想打断他,又记着唐修说的不要打断他说话,只能默默地等他说完,才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之后缓缓道:“让你回家,只是因为想让你回来。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乖乖地待在家里就好,不要再乱跑,就好了。”

沈堪舆讷讷地听着,时不时抬手擦着脸上的虚汗,越听眼神就越茫然。

顾言笙叹气道:“你听到了吗?”

“啊……听、听到了,”沈堪舆仓促地应着,下意识地连连点头,“阿笙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他用受伤扭曲的左手反复地擦着汗,低喘着想从顾言笙怀里出来,头埋得很低:“阿笙对不起我、我有点热,我、我到外面去一下……”

顾言笙看他脸色泛起青紫色,呼吸越来越粗重艰难,说话时颤抖得语不成句,下意识地想去握他的手问他怎么了,却发现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死命地抠着坚硬的水泥阶梯,短短的指甲已经被掀裂开来,悄无声息地往外渗血,而他在他怀里蜷缩着,浑身冰凉,整个人颤抖如筛糠。

顾言笙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也冰凉发僵:“沈堪舆……沈堪舆!”

唐修急忙过来扶着沈堪舆的肩膀查看情况——他知道沈堪舆心脏不好之后就时不时地跑去心血管科串门学习,现下他一看就知道是心绞痛发作,立马制止顾言笙:“你别这么大声,他心脏受不了。”

顾言笙不敢再喊,只能试着把他抠着台阶的手轻轻掰下来,一边掰一边轻声细语地哄他:“不抓了好不好,疼就喊出来,没有关系的……”

沈堪舆仍旧没有松手,也没有喊出声,只是艰难地喘息着。唐修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得住这种痛的,可能只有哑巴才会在疼得这么厉害的时候才一声不吭。

唐修忍着鼻腔的酸涩,迅速从口袋取出准备好的硝酸甘油片,让沈堪舆含进口中。好在药效发作很快,他看症状有所缓解,立刻道:“马上回医院,我先去开车。你抱他起来,不能背,背着他没办法呼吸,也别走太急,别颠着他,否则很可能咯血。记得一直跟他说话,这时候最好不要让他失去意识。”

唐修说完像火箭一样转身就冲下楼。

顾言笙点了点头,按照唐修说的,抱起沈堪舆平稳地下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间酸涩得厉害,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听到沈堪舆在回应他,用他最后的力气。

“阿笙,我在的……”

“我没事……你别怕……”

顾言笙心脏疼得快要裂开,眼眶也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起来。

这个傻子。

沈堪舆到了医院,情况很快就稳定下来。他背后垫得很高,呼吸却还是很困难,只能贴着鼻管吸氧。

他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顾言笙坐在他床边,轻轻搅拌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阿笙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他不能影响到他胃口。

刀口一阵一阵地抽疼,他的呼吸克制不住地变得凌乱,怕顾言笙发现他醒了,只能无声地咬紧牙关,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攥住床单,左手使不上力气,右手的指甲已经劈裂了,一碰到东西他就疼得浑身都抽搐了一下。

顾言笙听到了他的动静,立马放下粥靠过来,轻轻拨开他凌乱濡湿的额发:“沈堪舆?”

“呃……”沈堪舆本来是想回应他,开口却克制不住地低吟出声,他拼命地将它堵在喉咙里,将声音压抑到几不可闻,然后抬起头艰难地对顾言笙笑了一下,轻轻地道,“吵、吵到你了阿笙,对不起,你先吃、你先吃饭,不用管我的,我、我坐一会儿……就好。”

“没有吵到我,以后你醒了就叫我,”顾言笙帮他把床摇起来一些,调整了一下他背后垫着的软枕,“哪里疼?”

“没有……不、不疼,”沈堪舆顺着顾言笙的动作吃力地调整自己的姿势,“阿笙你快……吃东西吧,你不用管我。”

顾言笙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叹了口气:“疼就说,没关系。疼得厉害的话,可以稍微用一些止痛药。”

沈堪舆张了张嘴,嘴唇都疼得在哆嗦,最终却又垂着眼睫,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他听说,滥用药会伤到孩子,而且他也没有钱买那么多药了。

“喝水吗?”顾言笙拿他没有办法,转头倒了一杯温水给他。

“谢谢、谢谢阿笙,我自己来。”沈堪舆连忙伸手来接,顾言笙看到他两只手都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沈堪舆左手使不上力,右手指尖因为指甲裂了疼得发抖,杯子拿得不是很稳,好不容易凑到嘴边,又控制不好角度,直接往自己的领口尽数倒了下去。

顾言笙吓了一跳,怕水淌到他刀口上,匆忙取了帕子伸手想帮他擦,可能因为动作太急迫,让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抱着头,紧绷着身体嘶声哀求:“阿笙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敢了,我不喝了,不要打我求求你!!”

如果是以前,阿笙不开心了打他骂他都没有关系,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他能受得了,可是现在……他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那么小那么脆弱的生命,一定很怕痛的。

他不知道他又做错了什么,脑子昏沉得转不动,根本没有办法一一细想,稀里糊涂地觉得阿笙可能是怪他把水打翻了,也可能是……不想让他喝水。

是不是……他就不能吃东西喝水了,是不是东西给他吃,水给他喝,都是……浪费呢?

沈堪舆刚刚动完手术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床头搁着一只饭盒,他打开来看,里面是一碗热乎乎的玉米萝卜排骨汤,香甜浓郁的味道,他一闻就知道是妈妈做的,热汤的温度暖融融的,热气蒸腾得他眼眶都有些湿热了。

他不知道刚做完手术不可以进食,也顾不上刀口让人浑身发颤的剧痛,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点汤,颤颤巍巍地送到口中。

但他还没来得及尝到汤的味道,就被人从旁边扇了一巴掌,勺子脱手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干燥脆弱的唇角瞬间破裂开来,腥甜的液体缓缓渗出,流到了下巴上。

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到母亲青白的脸,满眼都是愤怒甚至怨恨。他茫然张了张嘴,喃喃地叫了声妈妈,但是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沈堪舆。你真的是个灾星。”

“你得了心脏病,为什么不说?”

“你故意的,你想害死你爸爸,是不是?!”

沈堪舆怔怔地看着她,听着她说话,眼睛里茫然无意识地开始掉眼泪,一大颗一大颗滚滚而落,和下巴上的血混在一起,一滴一滴地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你哭?你有什么脸哭?!你哥哥从小到大生病那么痛苦,我从来都没有见到他哭过,你受什么委屈了在这哭?!”李清气急攻心,又打了他一巴掌。

没有,没有觉得委屈,也没有觉得痛。

只是觉得,对不起。

对不起,又没有做好。

沈堪舆吃力地张开嘴,嘴角的血越流越凶,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更别提说句话。

他只能抬起手费劲地擦掉眼泪,可是怎么都擦不完。

他没有想哭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一直流,好像泪腺失控了一样。

好难受。

李清看他眼泪流得愈发厉害,没有再动手打他,却是抬手一拂,将那碗热汤打翻在地,冷冷地道:“给你熬汤,我真是昏了头,你也配?”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明明知道不配,还是要自作多情。

“沈堪舆,你别这样,会压到伤口!”顾言笙急得要命,又不敢对他使用蛮力,只能冷静下来沉声道,“你听我说,我不会打你,以后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打你,你不要怕。”

以后不会再打你。

这样的话,爸爸妈妈也是说过的。

可是他们还是会打他。

他这样坏的人,不可能不被教训的。

他一再犯错,怎么可能不被打呢。

沈堪舆仍旧拼尽全力蜷缩着,颤抖着身体只想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顾言笙没有办法,他很轻很轻的触碰都会让沈堪舆的身体像触电一样颤栗,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的轻声呜咽。

他闭了闭眼,坐在床边狠下心将他整个人抱紧怀里。

他开始挣扎,嘶声喊着不要打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说以后我可以不喝水也可以不吃东西,也不会随随便便生病浪费钱,阿笙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做保姆也可以,我保证不会要钱。

他说我现在就可以出院,可以去买菜,可以把饭做好,可以把阿笙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就会走。

他说我以后都会很听话,不会再胡闹,求求你不要打我。

顾言笙听他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话,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毫不留情地撕扯开来,整个胸膛都窒闷难当,他只能轻柔地抚拍他瘦弱僵硬的脊背,不断地重复道:我不打你,你别怕。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在这里,也没有人敢来打你,别怕。

沈堪舆对他的安抚有了点反应,不再说胡话,也不再挣扎,而是伸出手轻轻地攥住了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喊他的名字:“阿笙。”

顾言笙将他的手握住,抚慰似的摩挲着,另一只手拿着手帕擦干他胸口的水渍:“我在这里,别怕。”

“阿笙。”

“我在。”

“阿笙。”

“我在。”

顾言笙不知道沈堪舆叫了他多少遍,反正他都一一耐心地回应,一遍也没落下。

“阿笙……我想你……”

“我知道,我在这里。”

他知道他想他。

他怎么能不想他,之前住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远远地看着他,不敢轻易靠近,有时候他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过去,他就会迅速的垂下眼睫,钻进自己的房间里,像一条刚刚冒出水面吐泡泡,就被人吓得缩回水潭深处的鱼。

后来他离开家,不知道在外面被什么人欺负,受了什么委屈,他却不在他身边。他又是条笨鱼,回来了也不懂得倾诉,只知道说想他。

顾言笙叹了口气,只能庆幸他还愿意依赖自己。唐修说,沈堪舆因为长时间的心理和生理压力都太大,加上怀孕的缘故,已经表现出一些自闭和焦虑的症状——不敢跟人交流,交流起来会着急失措到语无伦次。但如果他还能安抚得了,那就说明还没有那么严重。

除此之外,唐修咨询过心理医生之后,特意跟顾言笙强调过,沈堪舆现在就像是一只装满冰水的玻璃杯,想升温就只能用手捂着慢慢暖起来,而不能直接拿到火上烤,那样杯子会直接爆裂。所以不要这个时候跟他表白,直接说喜欢他之类的,现在重要的是安稳的陪伴,不是强烈的刺激,让他自己慢慢地感受到“阿笙喜欢我”这个事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不信邪的唐修其实已经用这个问题试探过沈堪舆:你不觉得阿笙已经很喜欢你了吗?

沈堪舆的反应不是一般的激烈和排斥,几乎是崩溃地跟唐修说:不会的,他不会喜欢我的,你不要这样说,不要被听到,被他听到就完了他会恨我的。

顾言笙只能把那几个字吞进肚子里,揉了揉他乱糟糟的细软头发,又顺势揉到他的后颈,温声道:“我保证我会一直在的,别害怕。”

沈堪舆趴在他怀里,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但人还是懵,眼圈红红的,垂着湿润的眼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言笙又倒了一杯温水,送到他嘴边,他乖乖地含住杯沿喝水,知道他渴了太久,喉咙干燥肿痛的情况下吞咽困难,顾言笙都是等他艰难地咽下一点,再喂他一次,这样越喝越顺畅,终于喝下去了大半杯水。

顾言笙看着他嘴角的伤口,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瑟缩着躲开,他收回手问:“这里怎么弄的?”

沈堪舆低着头,好半天才小声回答:“我不小心……咬的。”

“咬的?”顾言笙默默地试了一下,发现就算刻意去咬也根本咬不到嘴角的位置,他又看了看他和受伤嘴角同侧的脸上微肿的淤痕,心里也大概有了自己的判断。

“饿不饿?喝点粥?”顾言笙端起粥,觉得温度正好,“我喂你。”

沈堪舆不肯,说阿笙你吃,说他会把餐具和粥弄脏,这样他就不会吃了。

顾言笙觉得多说无益,就先舀起一勺自己吃了下去,又舀起一勺喂给他。

沈堪舆怔怔地看了看粥,又看了看他。

顾言笙笑:“怎么了,嫌弃我?”

沈堪舆慌忙摇头,张嘴把那勺粥吃了。新鲜食物的味道他太久没有尝过了,而且还是阿笙喂给他吃的。那种感觉陌生得太不真实,他将粥含在口中慢慢地尝着味道,甚至都舍不得往下咽。

“好吃……好甜……”他喃喃地说着,声音嘶哑中带着轻微的哽咽,鼻尖酸得厉害,眼睛里依稀又氤氲着水汽,他拼命忍着,没有让里面咸涩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他可以忍,他不能哭。他没有受委屈,也不怕痛,只是吃个饭而已,这样都哭的话,一定会被讨厌的。

“喜欢吃甜的吗?下次我让我妈多放点玉米和红枣,那样会更甜。”顾言笙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自己吃一勺,他吃一勺。沈堪舆嘴角有伤,吞咽又很困难,吃的极慢,他也端着勺子耐心地等,让他慢慢来不用着急。他想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告诉他,你一点都不脏,我也没有嫌弃你。

沈堪舆毕竟还病着,精神状态很差,吃东西都是很费劲的事情,含着勺子吃着吃着,他就力竭地靠着顾言笙昏睡了过去。

顾言笙放下粥,缓缓地把床摇下去,可能扯到了刀口,也可能是昏睡之后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忍耐住疼痛,他难受地皱紧眉头,喉咙中发出遏制不住的低声呜咽,疼得额角冷汗直冒,却仍旧习惯性地把嘴唇咬得死紧。

眼看着血丝又要往外渗,顾言笙连忙按住他的下唇:“乖,不咬嘴唇,疼就喊,没事的。”

咬不住嘴唇,又因为半昏迷中控制不了自己,沈堪舆疼得辗转不停呜咽不断,顾言笙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道:“喊出来,没事的,我在这里,可以生病的,不用忍着。”

虽然他终究是没有喊一声疼,但好歹是渐渐安稳地睡着了。

濡湿的额发贴在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上,睫毛还在微微发颤,呼吸艰难而缓慢,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张湿透了的白纸,碰一下就会烂掉,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不想再让任何人碰他了。

顾言笙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他冰凉的额头。

忽然他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来自于沈堪舆背包里。他伸手把背包拿过来,取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来自于“妈妈”的短信,他犹豫片刻,将短信打开。

短信很短,只有六个字:汇五万块过来。

顾言笙面无表情地删掉短信,眸光黯黑,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唐修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顾言笙正在用温热的毛巾帮昏睡中的沈堪舆擦|拭着脸和脖颈。

唐修走过来伸手想试一下沈堪舆额头的温度,顾言笙眼皮都没抬,直接就把他的爪子拦在了半空。

“干什么?我就看看还烧不烧。”唐修本来想骂人,又怕吵醒沈堪舆,只能压低声音凶神恶煞地瞪着顾言笙。

“不烧了,”顾言笙轻声道,“刚哄睡的,别给我弄醒了。”

“……哦,”唐修心里憋屈,心说你拿个毛巾在人脸上这么瞎呼噜人家都不醒,我摸个额头能醒吗,不让碰就直说,谁不知道你养了条金贵的锦鲤,“什么时候完|事儿,有话跟你说。”

顾言笙蹙眉:“在这里说不行?”

“不行,滚过来。”

顾言笙不情不愿地起身:“那你快点。”

两个人到了阳台上,唐修开门见山地道:“我查到小鱼动的是什么手术了。肝移植,局部肝脏切除,移植给他爸爸。”

顾言笙胸口一窒,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术前检|查的时候,他被查出有扩心病,而且贫血严重,血压也很低。照理来说,是不允许做器官移植的,但是他和他的家人都坚持要做。”

顾言笙铁青着脸,默默地听唐修说,然后慢慢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他家人,也坚持?”

“嗯,”可能是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夸张得令人难以置信,唐修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看系统中的记录,他手术前买了很多营养液和注射器,估计是不舒服吃不下东西,怕影响手术,就买这些东西带回家自己挂水……吃不下东西是肯定撑不住的,营养液那玩意儿是吊命的又不是补品。所以他手术的时候,心血管功能异常疲弱,中间甚至一度心跳停止——”

唐修抬头看着顾言笙,咬牙切齿地道:“顾言笙,你就像一头无德无|能的猪,我真不明白老天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还能把小鱼和鱼苗苗留给你。你知道小鱼活下来又坚持到现在有多辛苦吗?酒会那天我送他去医院,他刀口裂了又一直咳血,疼得整个人都在抽|搐,一直跟我说不要管他了他只想睡觉,我就回了他一句阿笙还在等你,他就再也不说那句话,什么痛都死命忍着,医生让干什么都乖乖配合。”

“你瞅瞅,你说什么他都听,你让他活下来他就活下来,你让他回家他就回家,你让他滚他就滚,大少爷想干嘛就干嘛,有没有想过他会很辛苦?你就仗着他总是一声不吭地听你的话,就为|所|欲|为了?”

唐修讥讽地笑笑:“顾少爷,做人要讲道理,欺负一条不会说话的鱼,你很有成就感吗?”

顾言笙早就转过去背对着唐修,两手一直紧紧扣住阳台上的栏杆,青筋凸起,指节发白。

他站在那里听唐修说完,整个人像石化了一样,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只是再面对唐修的时候,脸色苍白眼底血红。

他没有对唐修的斥责做出回应和辩驳,只是哑声问道:“他吃不下东西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沈堪舆直到现在都还是离不开营养液注射,前几天刚刚醒来的时候吃下去的那一点粥,没过多久就被他迷迷糊糊地吐了出来,之后基本上都是吃什么吐什么,严重的时候喝水都会呛出来。

唐修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把一肚子的训|话咽了下去,迟疑地确认道:“吃不下东西?什么都吃不下吗?粥,面,水果,都吃不下?”

顾言笙点了点头:“吃了就吐。是因为怀|孕了吗?”

“不是吧……这刚才怀了多久,早孕反应也不是这么早的,”唐修拧着眉毛想了一下,“我剥了个橘子给他吃,他吃得挺开心的,之前蓁蓁也喂他吃过小半碗面条,胃口看起来不错,也没有吐啊。”

顾言笙蹙眉听着,眼里渐渐没有了疑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黯然。

他明白了。

唐修给沈堪舆剥橘子,唐蓁喂他吃面条,他都能吃得下,而且都没有吐,是因为当时他不在。

沈堪舆只是在他面前吃不下。

顾言笙想起来不知道多久以前,从他在饭桌上随口说了一句“看到你我就觉得恶心”开始,好像再也没有看到沈堪舆在饭桌上吃饭。本来在同一张饭桌上吃的时候,他做的东西就不是两个人的量,他总是兴致勃勃地给他夹菜,帮他把滚|烫的热汤搅到适宜入口的温度,有虾蟹一类需要剥壳的食物,他会用专门的工具剥好,把白生生的肉放在洁净的碗里给他,等他吃得差不多了,他就吃一点他剩下来的菜,然后匆匆忙忙去洗碗收拾,赶去直播。

后来他说了那句话之后,沈堪舆就再也没有上过饭桌,每天都是做好饭菜端上桌,然后在一边做家务,等着他吃完再过来收拾,再笑眯眯地问他一句好吃吗吃饱了吗,他从来没有回应过他,他却每次都会问。

他甚至再没有见过他正常地吃东西。他都不知道他每天吃些什么,才有那么多力气一天到晚忙上忙下。

直到沈堪舆离开家之后,他再次走进他的卧室,在床底下发现了一箱还没有吃完的速食粥,还有一小盒袋装的萝卜干,跟他那次腰伤进医院自己跑下来吃的东西一模一样。他到网上查了这些东西的价|格,五十块钱一大箱,他可以吃上十天半个月。

五十块钱,可能都不够沈堪舆每天给他和甜甜买新鲜水果。

顾言笙偶尔陪他去超市,总是会怪他花钱大手大脚,什么东西都非要买贵的进口的,说了他也不听,总是说阿笙你不懂,这个很值的。

值在哪里?值在是给顾言笙和顾雨甜。

那些新鲜昂贵的食材做出来的温热饭菜,沈堪舆本来也可以吃一些的,只是因为他随口一句气话,他再也没有吃过,以至于酿成今天这种因为心理压力太大而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正常进食的局面。

沈堪舆并不是那种会怄气的人,他只是真的害怕,顾言笙会因为他的存在吃不下东西。

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又小心翼翼地爱他。

唐修听顾言笙说清楚前因后果,觉得头疼又牙疼,甚至想掏根烟出来抽——虽然他不会抽烟,这就更难受了。

这都是什么操淡的破事。

唐修有一肚子的脏话,但他已经懒得骂了,按了一会儿太阳穴后缓缓道:“每次别人靠近他并做出较急迫的动作时,小鱼反应都很激烈,觉得那人是想要打他。我怀疑这是PTSD的症状。”

顾言笙不知道什么是PTSD,心却没由来地往下一沉。

“PTSD,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诱因是重大创伤性|事|件,比如目睹他人或自己受伤,甚至遭受死亡威胁,所导致的一种精神障碍疾病,”唐修一边说一边不断回想着沈堪舆的各种状况,越发觉得症状吻合,“常见症状有,严重的触景生情反应、创伤情景在梦中反复重现、焦虑、过|度警觉、惊跳反应……”

顾言笙艰难地吞咽着喉间的酸涩:“所以是因为我……?”

唐修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认真听我说话了吗?重大创伤性|事|件!受伤!死亡威胁!你作的妖就一个吃饭的事情,不至于好吗?”

顾言笙顶着被拍红的脑门茫然地道:“那?”

“小鱼有些状况是儿童PTSD特有的,所以很有可能童年时期的某种重大性创伤是根本诱因。”

“童年?”顾言笙立刻想起了沈堪舆之前说过,他曾经在生病的时候被亲生父亲一脚踹翻在地。

“听他的意思,小时候挨打是普通至极的事情。”顾言笙几乎是从牙缝里把这句话挤了出来。

唐修嗤笑一声:“那就没跑了。孩子心脏|病,还不管不顾地讨着要肝脏的父母,小时候会把孩子往死里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嗯。”顾言笙咬了咬后槽牙,转过头看着病房里还在昏睡的沈堪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握紧的拳头中,指甲却已经扎进了掌心。

“你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自己就没作过妖?”唐修凝视着顾言笙道,“告诉我,你打过他吗?”

顾言笙眼神闪烁了一下,垂眸避开了唐修的视线,拳头握得更紧。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唐修目光骤然冰冷:“什么时候打他的,为什么打他?”

顾言笙涩声道:“上学的时候……经常跟他打架……”

“跟他打架?他会打你?”

顾言笙说不出话了。

年少时期跟沈堪舆每次所谓的“打架”,沈堪舆从来不会打他,只会做出蜷缩自保的姿|势,偶尔挡那么几下,然后嬉皮笑脸地说没事儿你接着来,打完了就开心啦,开心了要笑一笑不要再生我气啦好不好。

那时候顾言笙以为他是在挑衅他激怒他,所以每次他这样,他都会克制不住地更加冒火,拳|脚也愈发重,把他打得满身淤青才罢手。

等他停手了,他就三下五除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奶茶店买来他喜欢的茶,戳上吸管递给他,笑眯眯地说打也打完啦,喝口茶消消火吧。

那杯茶大多时候都被顾言笙打翻了。

沈堪舆总是会愣一下,然后挠着头有些纳闷地嘀咕:为什么你还是生气呀?我爸每次打了我就不那么生气了。

顾言笙觉得这样的话莫名其妙,就骂他神|经病。

沈堪舆抬头看着他,轻轻地说:阿笙你可不可以不要说我是神|经病?我没有生病的。

顾言笙说你不是神|经病就别再跟着我。

沈堪舆急忙说好好我是,眼里都快急出泪花来。

其实沈堪舆是真的病了,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病了。

是顾言笙让他病得越来越重,后来甚至在他怀|孕的时候动手打他,虽然只是一巴掌,但那是在公共场合,而且是为了苏桐打的他。

打完那一巴掌,顾言笙回家收拾行李,准备搬出去。

沈堪舆看到他回家,马上跑进厨房准备食材想|做饭给他吃,但才准备到一半,他就看到顾言笙拖着行李箱走到了门口。

他托着沉甸甸的肚子,慌张地跑出来拦他——六个月的肚子其实不算很大,但他人太瘦,所以格外辛苦。

顾言笙不明白这些,只觉得他苍白着脸艰难喘息的样子都是装的。

因为他笑起来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模一样,灿烂得让人讨厌。

他笑着说:“阿笙,都到家了,吃个饭再走吧。”

顾言笙看都没看他一眼,讥讽地道:“有你在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是家。”

沈堪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红着眼睛,像那天在工作室当中撒泼一样嘶声大喊:“那么哪里像家,有苏桐的地方吗?!”

顾言笙不愿再跟他说话,扭头拧开了门把,他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非要他给他一个答|案:“阿笙你回答我!我那么喜欢你,你不可以这样!!”

顾言笙冷冷地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你还要这样闹?那一巴掌还没长记性?”

沈堪舆苍白着脸,瞬间安静下来,放开了他,站在原地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话:“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这样对我。”

顾言笙重重地摔上了门。

那之后没多久,在沈堪舆怀|孕不到八个月的时候,顾雨甜就出生了,六斤的孩子,巴掌那么大,他进产房后生了六个小时才生下来。

有很多次,顾言笙心怀愧疚,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孩子为什么会早产,他没回家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堪舆摇着头不肯透露只言片语,只说孩子早产是我的错,阿笙你不高兴就打我吧,对不起。

顾言笙为那一巴掌道歉,沈堪舆还是摇头,说阿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我确实该打。

顾言笙说那次他离开家其实是因为公事出差,并不是不想再见到他的意思,沈堪舆继续摇头,说没事,我知道你早晚都要走的。

那时候,沈堪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可是伤害就已经很深了。

现在更是遍体鳞伤了吧。

顾言笙觉得心里特别疼,疼得他浑浑噩噩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想着或许是不是自己离开|会对他好一些,一步一步把他逼向深渊的他,现在还想把他拽回来据为己有,是不是痴人说梦了?

对于他这种怀疑,唐修当场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骂的是什么,他记不太清楚了,反正骂得都对。

后来唐蓁跟他说,阿笙,你是小鱼的海。浑身都是伤口的鱼接|触到海水肯定会疼,但也只有在大海的怀抱里才会慢慢恢复,离开大海的话,鱼才是真的没有救了。

如果是这样,如果他真的还有机会。

他想|做一片一辈子只养着这一条鱼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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