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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反派进行时

作者:一言翡 发表时间:2023-06-18

拯救反派进行时小说在那里看?纯爱小说《拯救反派进行时》由作者一言翡倾心创作,主人公是齐昭合,拯救反派进行时小说主要讲述了:齐昭合大概是个好人,他这么认为,是因为他想要拯救别人。

拯救反派进行时小说
拯救反派进行时
一言翡
未完结 | 来源:书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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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反派进行时》精选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夜风呼啸而过,吹得枯草斜倒,树叶沙沙作响。

雾蒙蒙的黑暗中,地面上举起了一只手,好一会儿才放下去。手的主人借这雨水洗了把脸。

齐昭合生无可恋地盯着前方,耳边呼啸的寒风刺激着他的大脑,以保持清醒。

有些事情真就玄幻,齐昭合不过是躺在床上看着小说,结果眼睛一闭一眨,他周围就全部变了个样。

他被投放到了乱葬岗,身下是冰冷的尸体,头顶的天空一片漆黑。

好在是身穿,没有少胳膊少腿的,齐昭合认为自己的身体虽然有些小瑕疵,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他挺喜欢。

淋了半天雨,听了半天空中盘旋着的乌鸦嘶哑的叫声,他还在思考是闭眼继续睡,还是爬起来扇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阿嚏!”

齐昭合反射性地揉揉鼻子,心说果然还是有些冷,这时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顺便从身下某位大哥嘴里掏出来一颗夜明珠,借着这淡淡幽光,一眼瞥见了躺在身边的“尸体”。

长头发的,下巴尖尖,看那骨相还有模糊的面容轮廓,不出意外的话是个美人。

就是那空洞洞的一对眼眶让他欣赏不了。

她没动了,齐昭合也没反应。

美人没什么恒心,她的五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收紧,像要卡进齐昭合的手臂里,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一口血水喷出来,继而是嘶哑到听不出来话语的嗓音。

齐昭合皱了皱鼻子,乱葬岗的味道绝对算不上好闻,只有尸臭味血腥味还有混杂着雨水的泥腥气息。

他感觉自己可能还没被冻死就先被熏死了。

齐昭合不打算继续摆烂了,一个挺尸,坐了起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果然还是穿着原来那套条纹睡衣,只是已经被打湿了粘在皮肤上,一抬起手来还能湿哒哒的往下滴水。

他没有怜香惜玉,一把扯开美人姐姐的手,学着电视剧里的试了试对方的脉搏。

有点心跳,但也不多。

快死了。

齐昭合有些怜悯她,死得挺惨。

身上没一块好地方,遍布烧伤和鞭痕,手臂腿脚都骨折了,还被挖了眼,小腹中间被破了个洞,全身鲜血淋漓,瘦的连胸都没找到。

等等,为什么没有胸?

顾及人家是女孩,齐昭合检查伤势的时候也没认真摸,只是为什么一点也没摸到啊。

他低下头细细打量美人姐姐,发现人家骨架的确比一般女子大了不少,穿的是古装,就是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的话,有些分辨不出来。

齐昭合往周围一看,默念几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便开始动手摸衣服。

古装+11111111111111

哦,穿到古代世界了啊。

有些难活了,封建社会他绝对死得早。

环望四周,是漆黑一片的空荡荡,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流,偌大一个乱葬岗,堆起来了山一样的尸体。

齐昭合没看几眼,就没骨头似的躺了回去,不一会儿又一个挺尸坐了起来。

他生死无所谓,但是旁边躺着的青年似乎很不想死。

乱葬岗哪里来的活人,不就他一个,再加上这半死不活的青年,算半个,总共一个半。

他自己走了,这人不得铁定死翘翘。

齐昭合的良心在谴责他。

富强民主和谐团结友爱,党的光辉永远驻扎在心间。

他沉思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开始把人从尸体堆里扒拉出来。

“兄弟,你再坚持坚持,我这就把你搞出来,然后再带你去找人救命。”

齐昭合一边说着,一边丢开一具已经腐烂了大半的尸体,把人家肚子里的肠子装回去,往周围被雨淋得湿透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又在心里默念了好久的罪过罪过。

希望佛祖不要扣他功德,毕竟他也是为了救人。

“兄弟,你一定要活着。”

不然他这个苦就白遭了。

齐昭合一边把他横抱起来,一边低声说道。

抱稳之后,他抬步跨过几具尸体,冒着雨往外猛冲。

齐昭合不知道,在他踏出乱葬岗的第一步时,身后无数黑影骤然拔起,怨鬼们扭曲着身体,追上他的脚步,又因为无法逃脱脚下拉扯的锁链,于空中无声怒嚎。

——

不幸的是,齐昭合没找到人。荒山野岭不愧是荒山野岭,他穿着从死尸上薅来的布鞋跑了一圈,天都快亮了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他把怀里的人放下,让他靠在树干上,揉着自己太阳穴缓解头晕。

雨已经停了,黯淡的晨光从树木间隙里透过来,勉强明亮了四周。

齐昭合把夜明珠塞进睡衣裤子的口袋里,再拿掌心试探一下自己的额头。

应该有些低烧,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低头看着倚靠在树干上的奄奄一息的人,安静良久。

这兄弟怎么还没有死。

齐昭合都想紫砂了,这鬼地方,荒无人烟就算了,还跟个迷宫一样走不出去。

他再次脱掉睡衣,拧干了水,然后把袖子扯下来,撕成条状,替那位青年简单包扎了一下腹部。

将没了袖子的衣服套回身上,齐昭合蹲下身,左手轻轻捏着青年的下颌,右手攥着剩余的布条,避过那些斑驳的鞭伤,细细擦去了对方脸上的血迹。

不管怎样,起码能走得体面些。

齐昭合做起这事来十分得心应手,毕竟他之前就是干这个的。

眼看着差不多了,齐昭合扔开脏污的布条,目光有如实质地在青年面上游走。

看面相,这位兄弟也不像凶恶之徒。

被擦净的脸庞上是急烧引发的潮红,还带着几道渗着血线的鞭痕,但是依旧可见他风姿绰约,容貌俊美无俦。

看着也年轻。

他猜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睁开眼就遇到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那人年纪轻轻的就遭受一堆苦难,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又在愚弄谁。

齐昭合难得心软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问他:“我还没问过,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一片寂静,没有回答。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注视着他茫然空洞的眼眶,齐昭合玩笑般地说了一句,“该不会也听不见吧。”

他摩挲了两下指腹,心想对方今年估计也没多大,怎么就吃了这样的苦头呢。

齐昭合想象那些痛苦加在自己身上,又因为没有感受过疼痛而放弃。

什么仇什么怨,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他不理解。

-

可能是齐昭合突然转运了,也可能是那位青年命不该绝。没过多久,就在齐昭合靠在青年身边摆烂等死途中,身前的泥泞小路上,突然停了一双青色布靴。

齐昭合眯瞪瞪地睁着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往上看,布靴的主人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他背着一个箩筐,身上穿的是灰扑扑的短打。

少年目光不断在他二人身上游移,更多的是停留在齐昭合黏在脸侧的短发上。

他没见过留短发的人。

师父让他进山采集药草,受灵气雨水滋润的药草效用更好,于是他一大早就赶进山里了,但没想到能遇到这种插曲。

齐昭合烧得头晕,他艰难地睁着眼,哑声说道:“小孩,你能帮个忙,去喊几个人来救命吗?”

少年沉默着打量齐昭合二人,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有了动作。

只见他指了指自己喉咙,然后无声张口,再迅速摆摆手,示意自己是个哑巴,说不了话。

齐昭合:“……”天要亡我。

他闭上眼继续等死。

只是不过片刻,身体就像被腾空起来了一样,齐昭合瞬间清醒过来,抬眼一看,周围已经换了一副景象。

见鬼了吧这是。

齐昭合搂着气息微弱的青年起身,用眼神询问那位少年。

少年抿嘴,抬手指着前方的院落,回头看他。

不等齐昭合反应,少年三步做两步上前去,敲响了院落的大门。

齐昭合费劲地搂着青年,防止他滑下去又受伤,他被冻得几乎没有了知觉,但手上没松一分。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刚刚那个少年往前走的时候,地面上似乎有什么纹路一闪而过。

开门的小童子一见是自己的师兄,立马喜笑颜开,但转眼就看到了他身后的齐昭合,血淋淋的怀里还抱着个人。他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慌里慌张的往里跑。

门没关,看样子是去叫人了。

齐昭合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从来不会主动以善意猜测他人,万一这里没什么好人呢,万一那小童子是因为见他凶神恶煞才跑开,刚刚离开就是在去叫人赶他们走的呢。

就算那个少年没有什么恶意,但也不一定有人愿意救两个可能身怀危险的人。

齐昭合在心里叹了口气,余光中瞥见怀中青年那空荡荡的眼眶,没忍住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皮。

讲实在的,齐昭合怕他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死在自己怀里了,都不瞑目。

那该是有多么难受多么绝望。

与此同时,在齐昭合离开的乱葬岗内多了一群黑衣人,他们各个手持短刀,拿半块面具掩住了面容。

为首的人衣着不凡,一身锦绣华服,却因为略有些肥胖的身材,再加上脸上谄媚的神色,再怎么挺直腰板也没什么气质。

他拿托盘端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黑盒子,慢悠悠从黑衣人中走出,面向眼前的尸堆,他显然很是嫌弃。

“之前在哪里扔的人,现在重新找回来吧,老祖想要拿他来炼个人丹试试。”

黑衣人纷纷称“是”,便开始了动作,一遍遍翻起尸堆来。

为首之人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站远了些。

不过片刻,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跪在此人面前,言简意骇。

“大人,没找到人。”

他声音突然尖利起来,“什么?没找着人?”

他眯起双眼,在面前这些人身上扫了一圈,缓缓开口说道:“你们说,一个挖了金丹,拔了灵根,废了五感,连骨头都打断了的废人,能不能从这死人堆里爬出来呢?”

“是哪个不长眼的给救了吧。”

为首之人阴沉沉地笑了一下,“这荒山野岭,跑不远的,都给我找!细细地找!”

“是。”

——

另一边的齐昭合还不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他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清楚,只是凭着所剩无几的良心和怜悯做事。

小童子很快去而复返,同时带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年长者。

年长者满面沟壑,穿着简朴的灰衫,步伐却无比稳重。

他静静地打量齐昭合二人几眼,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两位公子进来吧。”

小童子低低喊了一声:“师父——”

站在齐昭合身边的少年蜷缩起手指,缓缓垂下了脑袋。

小童子口中的师父眯起眼睛笑了笑,说道:“没事,都进来吧,救人要紧,知久也没做错,不要丧气。”

齐昭合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

那位叫知久的少年凑近帮忙搀扶着奄奄一息的青年。

齐昭合放开捂着青年眼皮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跨进了小院子里。

不久之后,齐昭合换上了干燥的灰袍子,躺在厢房里硬邦邦的床上,对角那床躺着那位刚淌了回血水的青年。

年长的师父喂了青年一颗吊命的丹药,正在为他检查伤势,知久早就放下了箩筐,坐到一旁熬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他师父。

齐昭合挣扎两下还是爬起来了。

“公子,你怎么起来了,快躺回去,还病着呢。”在一旁照看着的小童子急道。

真不好意思让人家照顾。

小烧而已。

他晕乎乎地下床,抢过知久手里的蒲扇,颤颤巍巍地抖动着扇风,还一边哑着嗓子说话:“你去帮你师父包扎吧,这里我来。”

知久茫然地睁着眼,转头去看他师父。

“这……”小童子有些不知所措。

他师父喊了一声,“罢了,知久,阿珂,都过来吧。”

齐昭合抬头看了看他们几个,原来那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童子叫阿珂。

阿珂眨眨眼,悻悻地摸了一把脑袋,屁颠屁颠地蹲在他师父旁边,看着他师父手里缠绕的绷带不说话。

良久,年长师父终于将青年身上的伤势都简单处理了一遍,知久将药瓶通通收拾进橱柜,然后就跑到齐昭合那里,将熬好的药乘起来。

察觉到床上的青年气息越来越微弱,齐昭合不禁轻皱起眉。

“我说,兄弟,你还清醒着不?给个反应呗,不然我有些害怕啊。”

他把熬夜的小木凳搬到床边,戳了戳青年胳膊上的好肉,末了又叹气道:“算了,忘记你听不见了。”

齐昭合静静地看着那位师父给青年灌下一大碗乌漆抹黑的药汤,他知道那药很苦,鼻塞了都能闻到那药的苦味。

这个兄弟真的好惨。

齐昭合又不免在心中感叹。

怎么就偏要活着呢,多遭罪呀。

他瘫了那么久都没等到他咽气,这是有什么执念吧。

但愿他做的是好事,虽然因为自己见过太多恩将仇报的人了,对床上那位青年也没抱太大希望。

年长的师父灌完了药汤,让知久把青年身体放平,而后回头对齐昭合说道。

“我这里药材有限,没办法完全治好这位公子,他五感尽失,经脉寸断,连金丹都被挖走了,别说修炼,连基本的自愈能力都没有。我医术并不高明,最多只能治些皮外伤,你要是想让他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最好早点离开,去这无风山南边的霄云山庄,那里都是顶级的医修。”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齐昭合更晕了,问他:“什么东西?金丹?修炼?医修?”

师父“嗯”了一声,摇摇头说:“我这里是无风山之北,可惜你只是个凡人,根本跨不过这座山,更别提救人了。”

齐昭合:“……”

感情还是穿了个修仙世界啊,这下更容易死了。

师父活得久了,有些怜悯他二人,指着上天劝说道:“尽人事,听天命。你没有修仙的资质,与这位公子也并无多少联系,救便救了,与其去赌上命去霄云山庄吃闭门羹,不如安安分分下山,说不定能遇到什么机缘。”

齐昭合强撑着精神,虚弱地笑了笑,“多谢师父提醒。”

他本来也没有救人的义务,只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难免有些孤独迷茫而已。

年长师父淡笑了一下,说道:“唤我一声狄老先生就好。”

“好,狄老先生,我姓齐。”齐昭合点点头,寡淡的神色下掩藏了几分凝重。

知久带着阿珂,安安静静地蹲在药炉前烤火,齐昭合试了一下合着眼皮沉睡的青年的额头,再试了一下自己的,二人烧都退了些。

他终于舒了一口气,再次向年长师父道谢,才缓缓回到自己的床上,卷着被子入眠。

狄老先生移步去熄了烛火,拉下了竹帘,室内暗下来,他才带着阿珂和知久离开。

——

这一觉从上午睡到了晚上。

齐昭合醒来的时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起来吃了碗粥,接过知久熬好的风寒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他没麻烦知久,自己亲手去喂了那病骨支离的青年药汤,然后出门帮正炼丹的狄老先生打下手。

齐昭合没有那么勤快,他只是想用劳力换药钱,顺便打听一下这个世界的事情。

他常年和死人打交道,对活人的感情其实还不如死人的多。

狄老先生看穿了他的想法,倒也不计较,时不时就不着痕迹地透露着。

“霄云山庄眼高手低好高骛远,近几年招收的医修是越来越少,还不如曲天山。”

齐昭合一边递灵草,一边问他:“曲天山也是只收医修的门派吗?”

狄老先生摇头,控制着丹炉里的火候,投进去几株灵草,说道:“曲天山是五大宗门之一。你一个未出过世的凡人应该不知道,曲天山在几百年前也是个医修大派,只是后来被霄云山庄抢了风头,逐渐没落了,于是开始转招剑修法修,走起了清虚门兼收并蓄的路子。”

齐昭合:“……”好晕,而且这些宗门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狄老先生看出他的迷茫,淡笑着说道:“这些也没什么,只是齐公子以后入了曲天山的话,可别提什么霄云山庄,这两个宗门现在可是极不对付的。”

说着,他又深深地看了齐昭合一眼,“不过以你这毫无资质的身体,估计很难有这样的时候,所以你也不必担心。”

齐昭合扎心地沉默片刻,突然问道:“狄老先生,这里是不是有个山叫做不椿山,山上有个魔头被称作九君的。”

狄老先生轻皱眉头,“这倒是没有,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齐昭合面不改色:“我做梦梦到这些,有些好奇而已。”没有就好,有的话那也太离谱了。

狄老先生目光落在他神色自若的脸上,眼底写满探究,“齐公子是个奇怪的人,蓄着短发,来时穿着连我都从未见过的衣物,明明是凡人,却偏偏入了修真界,还被困在这座无风山中——我想不通,你是怎么进的无风山。”

齐昭合一脸麻木,“我说我一觉醒来就在里面了您信吗?”

“不信。”狄老先生将视线移回丹炉上,“但我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方便说的事情,我不追问。”

齐昭合十分无奈:“谢谢,不过我说的是实话。”

狄老先生笑笑不说话,显然没往心里去。

齐昭合这下安静闭上嘴,什么也不问了。

狄老先生将心思放在炼丹上,齐昭合对着托盘里的灵草挑挑捡捡,好一会儿才等到丹成。

这种玄幻场面对他来说还是新奇的,毕竟不是人人都会穿越到修真界。

狄老先生没有恢弘大气的动作,他每一次施展灵力去控制火候的时候,都好像是出于惯性的规规矩矩,干净利落。

看着巨大丹炉周围流转的五光十色,齐昭合有些移不开眼,这是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产生了基于修仙的好奇。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想过去实践什么。

齐昭合认为更适合自己的还是现代生活,一些身为人类都有的好奇心和探知欲,对他的选择根本产生不了多大影响。

他得找到回现代的方法,因为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就是只有死路一条。

炼丹室的石门突然被打开,听到声响的狄老先生还有齐昭合纷纷回过头去看。

来的是知久,他说不了话,于是进门就抬手朝齐昭合二人迅速比划着,狄老先生晏然自若,齐昭合眯起眼睛辨认,勉勉强强能看懂。

知久在告诉他们,那个齐昭合从乱葬岗里刨出来的青年醒了,但是情况不太对。

齐昭合有些为难,他深觉那个人就是一个麻烦,但是出于人道主义,他还是没有见死不救。

狄老先生没说什么,只是取出炼好的丹药,一边提步往室外走,一边朝知久道:“别急,师父现在就去看看。”

齐昭合慢半拍跟了上去。

路上知久不断比划着,说是:“怪我之前没有注意,那位公子可能在喝下.药后就开始高烧,到现在已经连续烧了一个多时辰。”

这对于一个经脉寸断的病人来说是致命的。

齐昭合拼拼凑凑地了解了他的意思,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留在厢房里照看青年。

救了人总要负点责。

“他有没有清醒过?” 齐昭合问知久。

知久摇摇头,他既然选择了把齐昭合他们带回来,就是想救人的,只是稍微有点力不从心。

齐昭合看出知久眼中的沮丧,失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事的,不怪你,是个人都不可能在任何情况下面面俱到,不用这样逼自己。”

知久仰起头看着他,咧嘴浅浅一笑。

狄老先生反复查探青年的破碎的经脉,他紧皱着眉,面上的沟壑被烛光打上了深深浅浅的阴影。

齐昭合帮不上忙,只能坐在一旁看着,身边还站着聚精会神的知久。

百无聊赖中,齐昭合的目光穿过一身灰衫的狄老先生,落在床榻上安静躺着的青年身上。

青年面色潮红,湿润的发丝贴在脸侧,他紧蹙眉头,殷红的唇角被咬出血丝来,似乎陷入了一场难以脱困的梦魇。

齐昭合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他低头让额发垂下,没再露出那饱满的额头,只是为了挡住眼前光景。

片刻之后,狄老先生转身坐到桌边,默默饮茶。

知久看一下床榻上的青年,又看一眼他师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无措地绞着手指,没等多久,就见那个长得好看的齐公子起身,捞起一旁木盆里的湿布,拧干了水,一点一点替高烧不醒的青年擦拭着。

知久没有去插手,他对齐公子更多的是好奇。

怎么会有毫无资质的凡人出现在这里呢,更别说这个凡人异常的形象了。

借着烛光,知久打量着眼前的人。

对方没有惊艳的容貌,只能称的上清隽,一头凌乱的短发,那张轮廓线优雅分明的脸上,不会出现大幅度的表情,连看人的目光都只是带着相差无几的温度。

他似乎看待所有事物都无比淡然。

在知久眼中,齐昭合是神秘又无害的,嘴里偶尔会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语,不怕血腥,会好奇地询问有关修真界的常识。

那些常识,比如五大宗门四大世族还有长羽仙盟,就算是凡人也应该是知道的。

可是看齐昭合的样子,他像是一无所知的婴儿一样。

这是知久最想不通的地方。

齐昭合不知道知久脑子里在纠结些什么,他抬手触碰青年的脸颊,感觉到的是一片滚烫。

低头看他脖颈处,也是一片通红,衣领往下的胸口有些急促地起伏着,连吐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齐昭合将湿布敷在青年额头上,回头问狄老先生:“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老先生单手举着茶杯,摇头道:“没查出有什么问题。”

齐昭合沉默下来。

良久,他启唇还想问些东西,却见狄老先生神色一凛,将手中茶杯放下,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

知久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抿嘴看着齐昭合,脸上神情复杂。

“祸不单行啊,齐公子。”狄老先生起身,款款理了理下袍。

“有一群黑衣人找来了,刚破坏院子最外围的结界。看这霸道的架势,估计很快就会闯进来了。”

齐昭合:“……”麻烦。

这时房门被突然推开了,几人往外看去,来的是阿珂。

明黄色的灯火下,阿珂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惊慌,他压低声音,语速飞快道:“齐公子,你快带着那位公子藏起来,好像有人在找你们。”

“快一点,他们一个个的凶神恶煞,还提着刀呢!”

老实说,齐昭合有些后悔了,或许当初就不应该救这个人,他一个人孑然一身死不死无所谓,但是不能连累知久他们。

不管他们是不是好人,总归救了他一命。

狄老先生沉吟不语。

齐昭合不得不把那位青年抱起来,问知久:“有没有可以藏人,比较隐蔽的地方?”

知久看向他师父,没有其他动作,狄老先生捏了一下鼻梁,叹道:“来的是霄云山庄的人,你们躲不过的。”

齐昭合面无表情道:“狄老先生,你的恩情我记下了。不管怎样,总要试试,如果我们被抓到了,也可能会拖累你们。”

狄老先生摇头,“齐公子有没有想过,放下你怀中的人,直接交给他们呢?”

“毕竟,齐公子只是一介凡人,断然不可能被霄云山庄针对,一切的麻烦,便是源于你怀中那位公子。”他如此说道。

齐昭合淡淡一笑,“难得做一回好事,不想半途而废。”

尤其此人还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遇见的第一个活人。

听到这话,狄老先生深深地打量齐昭合怀中的青年几眼,感叹对方实在走运。

一个药人,遭受到诸多折磨还能活着,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祸害。

但总归不是自己该担心的事情,狄老先生将视线移回齐昭合身上,内心有些惋惜。

“知久,你去把阁楼的阵法升起来。”狄老先生一边吩咐,一边朝齐昭合走近,他单手结印,手掌动作间带出了重影。

知久安静离开,阿珂扶着房门不知所措。

齐昭合注视着狄老先生周身凝聚起来的淡金色光芒,眼底复杂一闪而过。或许是觉得冷了,他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

他们现在都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齐昭合没有看到,他怀中原本昏迷不醒的青年缓缓睁开了空洞的眼睛,后又颤抖着长睫合上。

狄老先生在齐昭合二人身上施下一道障眼法,这道障眼法不仅能屏蔽他们的气息,也能为他们的移动打掩护。

“但是如果碰上修为比我高的人,可能就没什么用了。”狄老先生看向正气喘吁吁跑回来的知久,说,“无风山的迷障暂时失去效果了,后门结界外还没有人,齐公子,抓紧时间,快走吧。”

齐昭合再一次道了谢,而后抱着人头也不回地跨出门,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知久目送他远去,手不自觉地牵上了他师父的袖摆。

狄老先生掐了个诀,将厢房内恢复成无人入住过的样子后,便带着阿珂和知久,往院口去。

——

幽幽月光下,一道身影穿梭在茂密的树林里,他的速度不快,但步伐很是平稳,身形模糊不清。远距离看,仿佛只是普通的树影而已。

齐昭合也是出来时候才记起来,他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但是回去问又不太现实,只能凭着直觉一路往下。

他初步判断小院是建在半山腰上的,这里没有小路,脚下的土地也没有坡度,只能一点一点往林子里钻。

好在今夜不下雨,否则齐昭合刚退的烧又得重新严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怀中青年身上的温度渐渐褪去了一些。

齐昭合忍着手酸,拿兜袍将人裹紧,心中认为可能是冰冷的夜风吹凉了。

青年太瘦了,好像只剩下一副骨架,蜷缩在他怀里的时候,像个病弱的小孩。

齐昭合其实很少有怜悯这种感情,他见惯了生死离别,已经逐渐变得冷漠起来,或许的确对救人的事有些后悔,但如果重来一次,他也依旧会这样选择。

他不想一个活生生的人去遭遇那些折磨。

这个古怪的世界好像放大了他的共情和孤独,但是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那就这样吧。

夜色愈来愈深沉,云层缓动,本就黯淡的月光被遮掩住,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寂静的树林里突然多出几道繁杂细微的脚步声。

正摸索着路的齐昭合脚步一顿,他屏声敛息,缓慢地移到树后,调整了一下青年的姿势,手臂环着对方的腰,让他软绵绵地站着,倚靠自己保持平衡,再探出头去观望。

幽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树影婆娑,夜里寒风刺骨。

“咔嚓”——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齐昭合神色凝重,收紧了搂着青年的手臂。

在他目光没有触及到的地方,青年睁开了眼,空荡荡的眼眶内涌动着几道黑雾,兜袍遮掩下的面庞上不带任何表情。

齐昭合警惕地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但他也不会松懈,手臂紧紧箍住青年的腰身,贴在树干上安静等待。

看着幽暗的重重树影,风声时不时传来,被云层遮挡的弯月逐渐露出一角。

四周清晰了一点,齐昭合心中却骤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耳力不错,能在树叶的摩挲声中捕捉到那些极轻的脚步声,但是找不到源头,仿佛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齐昭合掐灭了这种渗人的想法,他偏头看着青年漆黑的兜帽沉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折磨青年的人,在他身上留了一种类似追踪器的东西。

他都没问狄老先生修真界有什么黑科技。

齐昭合估算了一下时间,他从小院里出来,走到这里最多只用了半个小时。

就算狄老先生他们拖不了多少时间,但是这样大一个山林,再加上又是晚上,没道理能这么快找到他们。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就有些麻烦了。

齐昭合烦躁地闭上眼,却还是抱着青年不放手,让他的下巴抵在自己肩上,手里捻着他一缕长发。

令人紧张的气氛下,齐昭合感受到了两个人的心跳,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是青年的。

可能就是因为对方透过几层衣料传过来的,虚弱又沉缓的心跳声,才让齐昭合格外不愿意放开手。

他闭着眼打算听天由命,却敏锐地感觉到怀里青年的头动了一下。

肩上的沉重离去,取而代之的是脖颈处湿润的痒意,再然后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一声极其细微的吞咽声传进齐昭合耳中,他明白自己这是被咬了。

青年像小狗一样先是试探着舔舐,而后毫不犹豫地下口,又仿佛是绅士在对待一份美食,不慌不忙地细嚼慢咽。

齐昭合眼前发黑,他不是不想反抗,只是怕有什么动作会导致二人暴露,但他也没想到这位似乎有什么异食癖的青年,能喝他那么多血。

妈的,忍不了了。

齐昭合在心里骂骂咧咧,抬手掐住青年的脖颈,把人的牙口从自己颈侧拔出来。

这一过程中,青年也没有做出反抗,一副很温顺的模样。

他终于醒了过来,站直了身子,齐昭合这才发现,原来对方比他还要高出一点点。

被咬破的颈侧源源不断地流淌着血液,齐昭合失去了那一块肌肤的触觉。

他半仰起头,直视青年的眼睛,淡白的月光下,能看到对方原本空荡的眼眶里,翻涌的是漆黑的雾气,映着诡秘幽光。

不知道是不是齐昭合的错觉,他感受到右手掐着的脖颈其实没有温度。

他还要继续往诡异的方向想象,只是被人打断了。

四周猝不及防地冒出了火光,齐昭合瞬间回神,眯起眼睛看过去。

而对面的青年拨开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另一只手捏着齐昭合的下巴,迫使对方仰起头来。

他微微俯下身,吮吸去了齐昭合颈部蔓延的血液。

齐昭合:“……”马勒戈壁。

“哥们,你能不能先分清楚现在的状况。”

他盯着前方自火光中款款走出的黑衣人们,一脸麻木地说道,“这下死定了。”

青年没有回应,仿佛依旧听不见他说话。但是齐昭合不信。

“原来,把你带走的是一个凡人。”

黑衣人当中走出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他一身华服,面容中庸,神色带着几分尖酸刻薄。

齐昭合绷着唇角,抬手推开青年,然后往前走两步,挡在他的身前。

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齐昭合的后颈,姬珩玉舔去了唇上残留的血,五脏六腑的烧灼感让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太有趣了,姬家九公子居然会躲在一个凡人身后。”

为首之人,也就是梁玖打开了身边黑衣人手上托举的木盒,展示出一颗圆润,流转着白芒的金色珠子。

“姬九公子不觉得羞耻吗?”他朝齐昭合身后的青年讥笑道。

齐昭合暗自记下他口中的“姬家九公子”,目光在那颗金色珠子上停留片刻。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身后青年的金丹。

他看过很多修仙小说,里面设定的是剜人金丹相当于废人道途,不知道在这里适不适用,但是此举绝对招恨。

“有事说事,不用来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齐昭合盯着为首之人,语气不是很好。

“凡人又怎么样?你们只是比我这个凡人强,走出去不也是任人踩踏的草芥。”

齐昭合不知道他们和自己救下的青年有什么仇怨,他见到梁玖的第一眼,就看出来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反之,姬珩玉极有可能是个受害者。

左右都是死,齐昭合不会恐惧于这种已知的,必然的事物。

他一生都没有向任何事低过头。

梁玖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胆子,敢这样对我们霄云山庄的人说话。”

他举起右手来,身后几个提着刀的黑衣人立马站出来,“都捉回去,让那个凡人见识一下,惹了不该惹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齐昭合眼看着黑衣人收起刀,而后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抬手一个擒拿将他压住,背在身后的手腕被细绳绑了起来。

他这下真的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赤手空拳的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敌过这些修士,齐昭合心里明白

他回过头,去望那个他们口中的姬家大公子,却只看到了倏然擦身而过的黑影。

姬珩玉的速度太快了,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冲到了梁玖的面前。

梁玖显然没有想到他还能使用灵力,愣住了一瞬。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姬珩玉探出手,捞起木盒内的金丹,在所有人吃惊的目光中,指腹一个用力,毫不留情地捏碎了。

下一刻,黑衣人的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梁玖瞪起眼睛,指着兜袍青年的手都在颤抖,他怒不可遏地拔出刀来,抵在对方的喉管前,气愤喊道:“姬珩玉!你真是个疯子,疯子!”

齐昭合总算知道青年叫什么名字了。

梁玖是又气又心慌,他只是霄云山庄里的一个小长老,空有名头,什么权利也没有,曾被很多人笑话是庄主手底下最恶心的那条走狗,但是他从来不敢与人多争论一句,因为他们都是有实力的人,而他已经止步于金丹期。

欺软怕弱这点在梁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长时间被欺压,还要强装着很大度的样子陪笑,于是当一个明明是世族公子,却被家族抛弃,沦为药人的人出现时,他所遭受的一切憋屈都有了发泄的地方。

梁玖的刀太锋利了,已经在姬珩玉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姬珩玉却浑然不觉一样,用漆黑一片的眼睛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

“梁长老,最好的药引没了,你会不会被老东西挫骨扬灰啊。”

这是齐昭合第一次听见姬珩玉说话。

他抬头看着前方的几人,手腕被紧紧箍着的细绳勒出几道红痕,黑衣人押着他的肩膀迫使他弯下腰。

在他那个角度,只能看到姬珩玉的兜帽被风吹下来,一头鸦青色长发飘扬,还有那锋利流畅的线条所勾勒成的下颌。

齐昭合莫名感觉不亏。

“这可能不会如你所愿了,姬珩玉,别太嚣张,你现在可是一个废人,废人,就是应该被踩进泥里的。”梁玖收起了恼怒的神色,转而嘲弄地笑着。

只是这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定格在另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上。

梁玖错愕地低下头,只见他的小腹上盘旋着几道黑雾,黑雾似乎在包裹着什么东西,血液染上锦服,一片深色。

很快,快到他们来不及反应,好像连一瞬间都没有,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了一道有如琉璃破碎的清脆声音。

梁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他连气恼都忘了,只知道楞楞地盯着身前的姬珩玉,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梁长老!”

押着齐昭合的黑衣人无暇顾及他了,纷纷提步往前去,却在靠近姬珩玉的一米范围里,被从地面上突然拔起的黑雾牢牢攥住了脚跟。

黑雾不断延伸,不过片刻,黑衣人们便在跌宕起伏的惨叫声中,被这诡异的雾吞吃成了一副又一副挂着破破烂烂的衣料的骨架。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血腥味,姬珩玉头也不回,只是静静地看着梁玖,看他反应过来后,逐渐癫狂的笑容。

“梁玖,你看,你会死在我前面。”他说。

姬珩玉还带着鞭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似乎很是平静,又似乎很是冷漠。

而齐昭合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体,将目光放在了地上的骨架上。

事实证明,修士的骨头和凡人的也没有差别。

“我只是挖了你金丹,把你丢进乱葬岗了而已。”

梁玖抹去嘴角的血液,笑道,“二长老可是废了你的经脉啊,庄主囚禁你多年,姬珩玉,他们怎么说,也得死在我前头吧。”

齐昭合挣了挣背在身后的手腕,黑衣人们绑得太紧,一点缝隙都不留,齐昭合根本挣不开。

姬珩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很是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像对老东西一样,向我跪地求饶呢?”

说着,他召来地上的短刀,七八柄短刀盘旋在他身边,于月光下泛着冷冷寒光。

“不过也不需要了,浪费时间。”姬珩玉的声音还是很沙哑。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梁玖步伐不稳地往前走,目眦欲裂地盯着他,“不!你不能这样!他们——”

然而下一刻,短刀纷纷插进了他胸膛,愤怒的喊声戛然而止,鲜血四溅,梁玖瞪着眼睛倒在地上,那张略有些尖酸刻薄的脸上还带着不甘。

齐昭合依旧面无表情,他见过的死人太多,对这些压根没什么感觉。

有些人死不足惜。

姬珩玉看也没看即将咽气的梁玖一眼,任凭黑雾将其身上的血肉腐蚀殆尽,他缓缓转身,对上了齐昭合冷静又漠然的目光。

“都死了?”齐昭合主动发问。

姬珩玉淡淡“嗯”了一声,然后毫无预兆地突然瘫倒在地上。

齐昭合:“……”

他感受到手腕上紧致的细绳,表情很是无语,“你晕之前倒是给我解个绑啊!”

无法,齐昭合只能跑到已经变成骨架的梁玖身边去,十分艰难狼狈地半跪在地上下,背对着竖插的短刀,蹭着刀刃割破细绳。

他站起来扔掉绳子,双手终于得了自由,正想揉揉手腕,却不甚摸到一手血。

齐昭合动作顿了顿,他又不小心伤到自己了,锋利的刀刃不仅割破了禁锢他的绳子,也划伤了他的手腕。

因为他天生没有痛觉,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已经很幸运了。

踢了一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姬珩玉,齐昭合静了两秒,他手上还有血液的黏腻感。

鬼使神差地,他俯身,让右腕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青年唇上,隐入唇缝中。

“一。”

齐昭合轻声数着。

“二。”

“三。”

姬珩玉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之后再无反应。

齐昭合垂眸沉思,良久,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这是在想什么啊。”

他低头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什么也没有管,自顾自的随便挑了个方向离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黎明前的寒意降临,天空隐隐约约明亮了一点。

本来孤身离开的人又折返回来,捞起地上昏迷不醒的青年,再顺手拔出一柄短刀,一步一步往回时的那条路走了。

——

山下有个小镇,齐昭合背着姬珩玉徒步走了很久,才终于从这无风山中走出来。

他的脚被磨出了水泡,但似乎并不受其影响,仍然保持着缓慢的速度,背着人进镇子里。

长街直往,开阔平坦。

一路上接收不少异样的眼光,齐昭合倒也不在乎,随便逮了个人问:“大哥,这附近有没有客栈或者医馆什么的?”

那大哥看着齐昭合灰头土脸的模样,还有他背上被黑色兜袍罩住脸的人,有些犹豫。

齐昭合见状学起古怪的腔调买惨道:“我和我弟弟出门遇见了劫犯,将我二人身上搜刮了个干净,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带着弟弟逃出来,不巧这几天阴雨连绵,他风寒病重,至今昏迷不醒……”

大哥一听满眼怜悯,扬手指着前方,说:“小兄弟,我们这小地方,就一个客栈,不是不让你去,只是你运气实在不好,那客栈早在半月前就被几个仙君全包了。”

齐昭合:“……”

大哥叹了口气,好心提醒道:“东边有个小医馆,那里的江大夫挺不错的,你可以去求问一下,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收留你兄弟二人。”

齐昭合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点点,“好,谢谢大哥。”

一直往东走,齐昭合打量着四周的街道,发现有不少佩剑的年轻人聚众谈论,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到他们口中说的,霄云山庄开授灵丹之事。

齐昭合对霄云山庄感官极差,但是也知道自己和昏迷的姬珩玉还没有逃离霄云山庄的势力范围,只能尽量避开些。

那位大哥说的医馆居然在长街东边的尽头,齐昭合寻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地方。

终于扣响医馆大门的时候,齐昭合看着逐渐打开的门缝,抿唇构思着说辞。

不料开门的青年大夫只是瞧了他二人一眼,便让开身说道:“两位都进来吧。”

齐昭合愣了一下,抬眼看着他,那应该就是大哥口中人挺不错的江大夫,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出奇俊秀,轮廓柔和,面如冠玉。

这个长相,要放在小说里肯定不是什么路人甲。

齐昭合心中莫名生出这种想法,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朝江大夫笑笑,掩下那些不祥的预感,背着人缓缓进门。

再怎么直觉到危险,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江大夫合上了门,指示齐昭合把人安置到客房里,又唤几个小厮低声嘱咐了一番,才静静地看着紧闭的大门,眼底掠过一抹精光。

齐昭合终于喝上一口水,他忍受着困倦,时刻关注塌上的青年。

“他是我见过的最有资质的药人,像天生就是这方面的料子。”

江大夫拿着一堆瓶瓶罐罐进来,放到桌上的时候,顺带说了一句。

齐昭合手掌一紧,心想这个江大夫果然不是普通人。

他问:“我弟弟现在这个情况,你能救得下来吗?”

“当然。”

江大夫站在床头,眯着眼睛打量昏迷不醒的姬珩玉,笑道:“他身上有用的东西都被取走了,不过我很钟意这副壳子。”

“你想要他以什么样的方式活下来呢?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替你弟弟换个魂啊。”

妈的。

齐昭合皮笑肉不笑,这厮话里话外都是要夺舍,换个魂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倒是对不起姬珩玉了一回,带他又进了这狼窟。

“我家弟弟也是三生有幸了。”齐昭合没力气站起来,他不挣扎,只懒洋洋地说道,“走到哪里都有人觊觎。”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担心姬珩玉会不会死在江大夫手上。

霄云山庄没物尽其用地夺去姬珩玉的肉身,让他彻底死了,蜗居一个小镇上的江大夫也不见得有这能耐。

齐昭合抬眼道:“江大夫如果不想救人,我们就走了。”

江大夫摇摇头,“你们走不了,就在刚刚,外面突然出现霄云山庄的人,在镇上大肆搜寻两个人。”

齐昭合:“哦。”

所以他为什么不抛下姬珩玉,要是他之前没有返回去,就不会出现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了。

毕竟姬珩玉是死是活压根和他没关系。

齐昭合只能初步判定是自己那该死的怜悯和孤独作祟。

江大夫再次建议:“不如把他神魂从肉体里剥离出来,霄云山庄手里有他的灵肉,很容易追踪到你们,我这里的结界可坚持不了多久。”

“然后肉体给你?他要怎么活?”齐昭合冷冷发问。

江大夫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修鬼啊,这不刚刚好。”

齐昭合把手里紧握着的短刀插进桌子上,语气没有起伏,“想都别想。”

再怎么样也得等姬珩玉自己做决定。

“你看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江大夫喂了姬珩玉几颗花花绿绿的丹药,嘴上说着,“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不然以你一个凡人的力气,就算我根骨尽废,也不可能受任何威胁。”

齐昭合:“你不救他,他也不会死,我没必要求你。”

江大夫手一顿,“还挺聪明。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齐昭合。躺床上的那个是我弟弟,脑子不太好。”

“我是江家一个分支的公子,江殷。”

江殷把药瓶都放回袖子里,回头笑了笑。

“齐公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恰好和霄云山庄有些小仇。”

齐昭合神色看起来有点复杂,他问:“你说你叫江yin?因为的因?”

江殷歪了一下头,“不,是殷商的殷。”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听,他们来了。”江殷在齐昭合面前放下一个小木盒,“齐公子,交个朋友吗?”

齐昭合很快平复下心情,撩起眼皮,“盒子里的是什么?”

“叫做鱼目。”江殷直接打开了,“是一位炼器师为患有眼疾的道侣打造的。我想你家那个可怜弟弟应该需要。”

齐昭合二话不说收下,“我的朋友你好。”

江殷笑了一声。

门外有混乱的人声,齐昭合看着江殷匆匆忙忙地替姬珩玉装上眼珠子,突然耳尖一动,猛地转头,往紧闭着的房门看去。

“啪”的一声巨响,木门连同上面的结界碎成了渣,一群黑衣人站在外面,手里挟着一个少年。

齐昭合瞳孔微缩,那个少年满面泪痕,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红着眼惶然看着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是知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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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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