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陈蓝英顾安云的小说《飓风眼里》已完结正火热推荐中,小说飓风眼里是一本好看的纯爱小说,由作者榆罔所著,内容是: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其实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在做无用功才对。
《飓风眼里》精选:
遇见时雨是在台风到来的前一天。
七月的午后,我和外公一起,在远川一中边他开了大半辈子的文具店里。说是顾店,其实不过是在各做各的事情。
“据我市气象水文部门预报,预计今年第六号台风烟花将于明日上午在浙江象山一带沿海登陆,受台风影响,我市将有暴雨到大暴雨的降水过程。当前远川地区三防形势严峻复杂,部分下游区域江水将漫上堤岸,请广大市民加强防御——”
收银台边的收音机正在播报着突然插入的气象预警,和门外蓝的晃眼的天空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反差,在店门口躺椅上假寐了半天的我的外公终于掀起了眼皮,摇着手里的团扇,看了一眼远处的云,又转过头看一眼我。
七月的礼拜四晌午,天空还远远没到山雨欲来的地步。从文具店所在的东门大街十字路口沿着坡道向上望去,平日里群青色的远山之上,已经隐隐约约多出一大片羽毛状的高云。
这是台风将来的前兆。而在此之前,在我的印象中远川才刚走出梅雨季节不久,在小小的南方城市里,没完没了的雨季总是容易让人感到倦怠。如今正赶上暑假,又因为台风即将到来,平日里总往来着一中学生们的小店里这会儿门可罗雀,二十五岁的我虽然已经脱下中学校服七年之久,但还抱着我妈看一遍嫌我幼稚一遍的3DS游戏机,噼里啪啦地玩着高中时期发售的逆转裁判精选集。
“蓝英啊。”
在电台节目转场的间奏里,我听见外公唤我:“趁雨还没落下来,得早点出门了。”
这个早点出门,在今天指的就是替二老跑腿,去城西的批发市场拿一趟最近一批新进货物的采购发票,再和商家确定一下需要补货的清单,没什么难度系数的活计,只不过因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横跨了大半个远川,路途对老人家来说有些遥远,才需要找我这样的年轻人去做。
“好的,这就走了。”
我放下手中才调查到一半的案件,从柜台里头钻出来。顺着他老人家的视线向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了然地应了一声,拿下挂在抽屉边的摩托车钥匙,挎了个小包,便出了门。
我是陈蓝英,今年二十五岁,不相信星座,也没测过什么mbti。
我的妈妈陈芳女士是远川一中的高级数学老师,身为教工子女,我的学生时代履历算得上是某种比较招师长喜欢的典型——竞赛,加分,自主招生,保研,再到顺利毕业,一路理所当然地沿着人们印象中教工子女应有的升学道路走到现在,总而言之,就是乍一听纯粹得有些无聊,实际上也确实是一个远远落后于时代潮流的人。没什么标签,当然也不好下什么注解。
不久前才刚研究生毕业回到家乡远川的我,还在享受着最后一段拥有暑假的时光。因为本科的测绘专业实在是没什么喜欢的就业方向,所以研究生时期非常顺应潮流的改学了人工智能,而今等待H市某大厂工作面试结果的期间,在我妈恩威并施的督促下,正贯彻着二十四孝的传统美德——在外公外婆所开的三十年老店“东门老街文具店”里帮忙。
现在骑着出门的这辆摩托车就是我外公早些年辗转于远川各地代步用的。如今他年纪大了,便把车放在了店门口供我们这些年轻人作跑腿的交通工具用。
在我在外地念书的那几年里,大多数时候干这些活的都是我那个大学毕业后就落叶归根,回到远川做了公务员的表弟陈宥川——这个故事听来似乎意外地闪耀着中华传统美德的光辉,不过根据我对他从小爱玩性格的肤浅了解,用屁股想我也能猜到在这份二十四孝背后他对这份差事还是颇有微词,因为在我“衣锦还乡”,走出车站的第一时间,那小兔崽子就无情地把店里的钥匙甩给了我,自己美美休了年假,约了女朋友游山玩水去了。
只不过这小子大概也没想到,前两天他前脚刚落地海南,这会儿台风就要登陆了,虽然有点惨,但当我坐上快有三年没骑过的摩托车,差点没点起来火时,想到那家伙数十年如一日的道貌岸然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冷冷地幸灾乐祸了一下。
台风天,玩个头啊。
一提二踩,我在复习着几年前驾校教练的教给我的骑行要点,慢慢拧下油门。大概是因为过于刺眼的日光的缘故,夏天总会给柏油马路套上一层仿佛不会有尽头的滤镜,路过远川一中长满爬山虎的围墙时,恍惚间让我仍有一种身处十六七岁夏天的错觉。
因为这边是老城区,又是学区的缘故,围绕着市里升学率名列前茅的远川一中,方圆两公里之内,一直有着一套完整的教育生活生态圈,各色的补习机构里的学生是沿路底商在假期里主要的收入来源。正因如此,午后的餐饮聚集地——东门西街依然热闹且拥挤,无论是餐馆里还是马路边,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背着书包的学生们。嘈杂的人声混合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油烟味道,硬生生地将本就居高不下的体感温度又往上抬了些许。
明明马上就要下雨,倒是也快热得中暑了。
东门西街的尽头是一个小型的公交车站,虽然年代久远,却是远川大部分公交车到去往远川一中会途径的公共交通枢纽,也是我去往城东的必经之路。
路过站台的时候,我看到站台的最前面站着三个背着书包女孩,穿着我也曾穿过三年的一中校服,正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话题。其中侧身对着我的那个女孩耳边还半挂着这两年愈发少见的铁三角有线耳机,像极了许多年前,我还在做高中生时同学们会有的样子。
因为都是一个学校出身,我的视线也理所当然地被分去了几分。掠过她们的时候,那个戴着耳机的女孩正因收耳机线这一动作转过了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使然,正是那一个转眼的瞬间突然有风吹来,女孩额前的碎发被吹开,恰恰好的,让我看见了她的眼。
顾安云。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三个字下意识地从我脑海里蹦了出来,一字字漂浮在午后潮热的空气里,又一下下敲击着我的左半边的胸腔。在那一刹那,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褪了色的默片,二十五岁的夏天和十六岁那年的夏天重合在了一起,顾安云站在那里,她居然,就站在那里。
往日的记忆像巨浪一般没过我的头顶,怀抱着迫切地想抓住些什么的心情,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双手已经重重地完成了刹车的动作,在小幅度的原地漂移后,我急促地跳下车去,却忘了自己还在车道上。
似乎是有什么感应,人群中的顾安云也抬起眼看向了我,越过白色的铁质公交站栏杆,我们的视线就这样交汇在台风来临前的灰色空气里。
然而下一秒,顾安云三个字才刚刚到我嘴边,我的耳边就先响起了尖锐的刹车和喇叭声,再下一秒,我只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上了我的右腿,还没完全看清对方的样子,强烈的失重感就打断了我所有的行为,在一阵天旋地转后,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
七月,暑假,台风来临前的几个小时。
因为在人群中多看的那一眼,在风还没有呼啸而去的一个转眼,我就因为没有观察路况就在车道上急停,而被身后迎上来的车,给撞飞了。
先不说活该不活该这件事,等我感觉到滚烫的沥青路面正灼烧着我的皮肤时,站台上的人们已经纷纷围到了我的身边,其中也包括那三个穿着校服的女孩。
他们围着我,嘴巴开开合合,好像在说些什么,可我什么都听不见,慢慢的,连他们的面孔也看不清了。
最后的最后,我记得是顾安云向我伸出了手,我好想抬起手回应,挣扎着努力了一会,却发现眼泪已经先一步流了出来。
“顾安云,好痛。”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握着她的手说。
“我是已经死了吗?”
“Fly away,不管流下多少眼泪——”
在漫长的黑暗尽头,我听见了很多年以前放学路上的耳机里声音,那是我高中时代那台MP4里的第一首歌,顺着廉价的耳机线,一天又一天地渗透在我的生命里。伴随着嘈杂的电流声,我想起早晨离家时我房间还没来得及关掉的窗户,外公那把掉了毛的蒲扇,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拿回去的采购发票,再远一些,还能回想起远川一中教学楼背后的香樟树,17岁那年没有躲过的暴雨,一摞摞试卷背后我妈改卷子的侧脸,还有,关于顾安云的好多事情。
思绪越飘越远,在眼前重新变得光亮之前,我唯一能够看得清的事物,是十六岁那一年,穿着校服的顾安云看向我时,戏谑的笑脸。
我听见她对我说,喂,陈蓝英,你打算这样躺到什么时候?
明明不是什么安慰的语气,却让我又一次难以自禁地流下泪来。
我想说,我今天的流泪量是不是有些超标了。
算了,因为真的好痛。
七月的礼拜四傍晚,最先回到身体里的是我的听觉。
虽然眼前还是一片迷蒙,嗓子也干的要命,但身边人的说话的声音反而逐渐清晰。
“我就说学校让高三生暑期集中补习这种事情丧尽天良吧,你看,等个车都会莫名其妙出事…话说回来鱼宝,那个人干嘛叫你顾,顾什么云啊,你们之前认识吗?”
“对啊对啊,不过…是姓顾吗,我怎么听到是安什么什么来着,安..安陵容?”
“你甄嬛传看走火入魔了吧,你看我们三个,哪个像安陵容?”
“哎呀管他呢,不管是什么都很奇怪好不好,不会是什么变态吧。”
“而且不可能认识吧…看年纪也不像是学生的样子。”
“诶?那更危险了,要不我们跑吧,反正我们仁至义尽了,也不是我们撞的人,鱼宝你说句话啊,要跑,我们姐妹同心——”
在这样一片恶意但确实有理有据的揣测中,我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我的鼻腔,睁眼的第一时间,我就发现顾安云居然还站在我的…病床边。
于是我像傻瓜一样,对着那个被她同伴们趁做“鱼宝”的女孩,又唤了一声:“…顾安云?”
“啊啊啊!”似乎是因为背后讲别人坏话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面前的三个女孩听到我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做出防备的姿势,但又不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异口同声的语气词,“——诶?!”
喂喂,诶是什么意思啊?
我想坐起来,却发现我的腿正被固定着,艰难地尝试后未果,我偏过头,看着面前的三人组,又问了一遍我昏迷前的问题:“我这是已经死了吗?”
“死什么啊,我们被你给吓死还差不多好不好。”离我最近的那个戴着棒球帽的短发女孩没好气地拍了拍的我被角,“能不能专心骑车啊?要不是你也是个女的,我还以为是什么痴汉想出新的花招要骚扰我们鱼宝嘞!”
“鱼宝?”这一次近距离面对面的,我终于看清了女孩的脸,她几乎有着一双和顾安云一模一样的眼睛,但是仔细看过整体之后,就会发现的确与顾安云有所不同。
我机械地又重复了一遍棒球帽嘴里的名字,熟悉的失落感再一次在心里蔓延开来。
是了,我总是很难下意识地让自己承认再也见不到顾安云这个事实,大概怀揣着太深的执念总有一天会让人付出代价,这下祸不单行,我不但遭受了物理层面的暴击,精神层面至少在东门大街从西到东,都经历了非常彻底的社会性死亡。
“喂喂,你叫什么鱼宝啊,都没见过。”棒球帽边上另外一个扎马尾的女孩也跟着为同伴抱起不平来,“而且干嘛用这种怅然若失的表情啊。”
我的脑子终于转了起来,左思右想确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自受,还耽误三个小姑娘浪费半天时间,于是诚恳道歉:“对不起,我——”
“是时雨。”
那个从我醒过来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女孩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打断了我,莫名其妙的,我心跳动次动次地快了起来。
我仰起脸,看见她也在看我,并向我走来。
这一眼,像是有一万年那么长。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她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在我客套地笑回去以示礼貌之前,将一摞单子和发票放在我的枕边。
“这是你昏迷期间做的检查和固定支架的费用,你这次事故交警也调查过了,属于你全责,所以这些费用只能我们帮你垫付了,你也知道,我们是学生,这些钱也不是小数目——”说到这里,在短暂的停顿后,她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你看是微信转给我们,还是支付宝啊?”
“诶?”
我刚重启到一半的大脑被她这一长串话的信息量又给干烧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看账单还是先回答她的问题,用力地揉了几下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后,我选择了第三个选项:“那个,我的手机在哪?”
“第一,我不叫那个。”时雨看我,过于年轻的声线也在答非所问:“还有,可以和我说一下,顾安云是谁吗?”
窗外天色已经完完全全地压了下来。有些惨然的医院灯光下,我恍恍惚惚地看着时雨的脸,表情惊恐得像是听完的不是什么自我介绍和药费账单,而是鬼故事。
非常应景的,遥远的天边开始响起闷闷的雷声,衬的我面前的要债女高三姐妹更加的不好招惹,也正如我此刻沉重的心情。
救命啊,还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