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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

作者:解虎锡 发表时间:2024-01-11

《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by解虎锡,原创小说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蔺含章一次又一次的重生,终于让他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本质,而他准备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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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小说
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
解虎锡
已完结 | 来源: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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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精选

是龙。

这夜月光明亮,在天顶上幽幽发蓝。一片冰冷色泽,勾勒出万物锋利的边角。淡淡的锈味,在空气中弥散开。蔺含章感到胸前一痛,喉道中溢出了甜,又慢慢地苦涩下去。

一条紫金色巨龙,从月升的方向俯冲而下,正保持猎捕状,优雅地悬停在这一方偏院。它身上鳞片闪闪发光,巨大的吻部中呼出炙热鼻息。

龙角已经长出三小个节,还未成年。据说成年龙兽可抵元婴期修士。而现在,一个天生废物,一个筑基修士,根本挡不住这幼龙一击。蔺含章和他那个倒霉师兄,像烤串一样,被龙爪扎了个对穿。

万幸的是,那人只伤了肩膀,他修行几十载,这种伤痛不及性命。而他自己,洞穿心脏,已经没有活路了。

“……坚…持……师弟,师弟!”

恍惚中,听见那好心的师兄还在对他说话,嘴边也被什么东西抵着。大概是丹药,可惜他已无力吞咽,只能闻着那浓郁的药香。眼前景象忽明忽暗,依稀是一张端庄面孔。

拏离,不愧是曾经的第一剑修。能替毫无瓜葛的门外弟子舍身挡下一击,这世间除了他,大概没有别人了。

“师兄……”

“别说话了。”拏离听见他出声,立马握上他的手。肩上血流蜿蜒,浸湿了衣袖,也洇了他二人掌心。

蔺含章只想给他道声谢,可惜喉中涌出的鲜血淹没了话语,余一阵溺水般的咕隆。

眼前阵阵发黑,最后一幕,便是拏离在夜空下的轮廓。他已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见一个素白轮廓,和他眉间血红朱砂。耳边是衣袂猎猎作响……最后只剩下风声。

蔺含章猛然睁开双眼,适应了黑暗后,看清面前是一片雕花的顶梁。

他翻身下床,把被风吹开的窗户用力一合。好歹也是蔺家的少爷,竟连个关窗的人也没有——这就是废物的处境。

他重生了……而且已经重生了两次了。

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闭上眼,似乎都能感受到那具身躯的温暖。三世为人,他与拏离最近的接触,也就是被龙兽洞穿的那一刻。

一年后,就是藏剑峰考核开启的日子,蔺含章在书桌上刻下印记。然后他拿出蓍草,熟练地移动,直到得到全部六爻。

二十,观卦,观我生,君子无咎;观其生,君子无咎。

他不确定这是吉兆,但也算不坏——总归是虚无缥缈的,可他的问题确实没有什么实际,他问的是:能否得偿所愿?

他略略失望,又提了个更具体的问题:是否前去太乙宗?

蓍草变化,呈现出新的卦象。第二十五,无妄卦。至为亨通,利于坚守正道;天下雷行,万物响应。

蔺含章不再卜卦,他感到一种力量正推拒着他,对未来避而不答。

第一世,作为修炼废物,他只能在家替人抄写功法,照看灵植。直到最后一个庇护自己的亲人也离世后,他被赶出家门。靠着父母亲曾经是太乙宗修士,在侧峰谋了个门外弟子职位。

他虽没有灵力,却有一颗八面玲珑的领悟心。世间修行,一半靠灵力提升,一半靠悟力领悟。修道人所读的功法都是由秘文所写,秘文并非普通的文字,是有数量的,任何人经过长时间记诵都可以掌握;秘文无穷无尽,只有达到一定的悟力,才能解读更高深的功法。

蔺含章修炼艰难,却能看懂不少高阶功法。甚至连那些修行数百年也难以参透的诡秘,他都能过目不忘。也是这个缘由,太乙宗的传教长老愿意养着他。就指望他将来在藏书阁做个阁主,整理整理书册,也算为后来的弟子荫蔽。

只是连这样小的愿望,也未能实现。第一世的蔺含章,在十六岁那年,就被其他峰弟子暴走的灵兽所杀。那时他正研究一道禁忌法阵,也不知是否有上天惩戒,那龙兽偏偏直冲他的宅邸而来,带着浓浓杀意。

若不是隔壁住着那位出了名的好人……才给他勉强留了个全尸。

蔺含章感激他,甚至想过是不是此情未偿,阎王不收,才让他有重来的机会。只是第二世,他也过得不怎么样。

重生在他最落魄之时,第二世,蔺含章没有拜入宗门,他不知道那天拏离有没有活下来,更不敢再让他置身危险。这一世,他不寻求任何庇护,最艰难时就是泥里刨食也熬了过来。

他凭着自己看过的功法,拆解了不少秘术,供那些领悟力不足的修士修炼——当然,也需要收取适量报酬。

此行说来为人不齿,可规矩坏一次是违反,坏数千次、万次,得到好处的人多了,自有大儒为他辩经。

蔺含章自身资质还是那样。第一世他埋头读书,也是因为任何法门,都需要灵力支持。无论是阵法、符隶、炼器还是炼丹,就连种灵植也是由灵力护持更好。更别提剑修,单纯是力量互擂。没有灵力,蔺含章只能借助器具。虽然损耗自身,也取得了一些成果。

这一世,太乙宗并没有发生灵兽暴动事件,也未听说首座弟子拏离受了什么伤……只是被一贬再贬,落得个贬黜门外的下场。

这时蔺含章才后悔没进入太乙宗,若是有别的法子,他定不让恩人蒙受冤屈。只是二人如今毫无瓜葛,蔺含章也只能托人送去些好的丹药法器,灵宝不要钱一样砸,只盼有一样他用得上的。

恍然又过了十余年,蔺含章仍未放弃打探。只是修士之间本就人情淡薄,加之那人行事低调,被宗门废黜后,再无现世。

再十年,只听闻藏剑峰那边,有剑修闭了死关。虽无更多消息,蔺含章也觉那就是拏离。除他,何人能有此般魄力。

蔺含章苦修多年,终于摸到些修行边角。此时他已有些名声,虽然都不大好听——旁门左道堆起来的修为,工于心计积攒的财富,和靠丹药维持的外表。

蔺含章心中只是想着,若此生有缘相见,他看上去不要大那人太多才好。

可造化弄人。

悠悠苍天,何薄于人。蔺含章活了两世,日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只一个小小愿景,却不能善终。他从没有大志向,也未曾埋怨命运不公,可偏偏在他短暂的第二世末尾,叫他知道了这世间真相,也明了为何,他心中所想不能实现。

因为他所在的世界,只是一本话本中的故事。而他,只是一处闲笔,一个工具般的配角。

而且,

这还是一本口口话本。

这本话本的名字,蔺含章未能知晓。故事都是人为编撰,自然有主次之分。作为配角,在第二世的末尾,他也才真真见到了故事中的主角。

宋昭斐,太乙宗无翳峰的首席剑修——不过而立已是长老身份,不可不谓天才少年。而与他超然的天分相比,更引人瞩目的是他身上的桃色绯闻

——从未有哪位剑修,能同时拥有数量这样多的道侣,且各个都是人中龙凤,行业翘楚。

要剑修有剑修、要丹修有丹修、要炼器有炼器师、要符篆有符篆师;

就连蔺含章初次见他,也被那张脸晃了神——不知道宋昭斐修的是什么功法,只见他一面,蔺含章识海中就忽地涌出一大堆文字:

【巴掌大的小脸上是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小巧琼鼻和微张的嘴唇中暗藏无尽诱惑……

盈盈一握的纤腰何其柔韧,包裹在青绿色罩衫下让人只想握在手中把玩……

一双长腿更是令人魂牵梦绕,不敢想缠绕腰间时会是怎样的滋味……】

纵使蔺含章一目十行的阅速,读完这段话也用了足足半柱香时间——这实在是太……不符合他书写习惯且放浪形骸难以入目的文字。

就这么生生灌进来,似魔音贯耳一般,竟怎也挣脱不得,其中的……艳俗描写更是让他前额隐隐作痛。

宋昭斐见其分神,娇柔一笑,一派天真神色。蔺含章见了却心头发冷,方才被那段话晃了眼未曾看清,如今再看,这个宋昭斐,分明就是那龙兽主人——令他第一世身死之人。

宋昭斐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嘴中喃喃道:

“原来在这里……怎么这么晚才出现。”

“阁下寻我何事?”蔺含章一边问,一边探向法宝袋。那里面还有他新炼的符隶,和几个尸傀。

“你所作所为,难道以为不会被人发现么?”

“道长莫打哑谜。”

宋昭斐笑而不语。他并非独自前来,而是带着其中一位道侣——阵法师玉霄子。二人一个金丹,一个元婴,凌空而立,气冲云天,所到之处金光浩荡,叫人不敢直视。

“住口。”玉霄子出言,自带三分威压,“无耻鬼修,还敢与我道侣争辩。”

【说话间,玉霄子俊美无俦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本是极少有情绪显露之人,可面前这个鬼修居然大胆地盯着他的道侣看,眼神中满是贪婪。

玉霄子见此,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看着宋昭斐暴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上面还有点点红梅印记,香艳非凡。

玉霄子生出了要把身边这人永远囚禁在身边,只供自己一人欣赏的想法……可也只是一瞬,他就把这丝情绪隐藏得很好……】

……好个鬼。

他何时盯着那仇人看了,又怎会知道玉霄子心中所想?蔺含章轻拍宝袋,召出符隶,数十张黄纸瞬间向二人飞去。

“自不量力。”砰砰几声,玉霄子自带的结界挡住了爆破,但他依然不忘把宋昭斐搂进怀中保护。

【虽然知道宋昭斐是金丹期修士,根本不把这样的招数放在眼里,但玉霄子还是忍不住把他搂在怀里好生怜……】

蔺含章闭了闭眼,又一口气放出几十张符隶,此举已经耗干他的灵力,让他面色变得苍白如纸。只能一边吞服丹药,一边继续动作。

“别做无谓挣扎,”玉霄子道,“你滥杀无辜,炼制尸傀,此等罪状累累,为害人间,今日本座一并讨伐。若交出《绥厌奇书》,本座可留你全尸。”

“这么多罪名,在下担待不起。”蔺含章心下哑然,多年来各种误解,他早已习惯。可今日要赔上性命,他绝不妥协。

他呕出一口鲜血,唤来那几个傀儡,同时手沾血液,不停动作。

《绥厌奇书》是他偶然所得,解读它,却几乎耗尽了蔺含章半生心血。

他炼制尸傀,只是为了探明前世,了解人是否有死而复生的可能。用的也都是身死道消之人的身体,也从未放它们出去做什么歹事,何来为害人间一说?

对面二人来势汹汹,也没有他解释的份。蔺含章动得越来越快,气力却逐渐不济,耳中一片嗡鸣。只听宋昭斐尖声叫道:“他在结阵!”

瞬间,几具尸傀化作血雾,玉霄子已冲至他面前,巨大的威压让蔺含章又吐出一口血。玉霄子匆匆打量,见地上血迹隐隐散光,已经初具雏形。

“竟是传送阵法……你怎么会这种阵法。”

蔺含章被扼住动作,依然调动神识,想让那阵法完善。此时他不仅口鼻鲜红,连双目双耳中也往下滴淌。

“别杀他!”宋昭斐又喊道,身影翩然而至。“既然他会的这么多,不如留着他的神识……等拿到了《绥厌奇书》,就把他也炼成尸傀,再把他那些邪术一点点挖出来,供我们使用,可好?”

玉霄子听了这般言论,眼中有一瞬不解,随即又变得呆滞。然后顺从地说道:“也好,术本无罪,取决于用。”

他们这边探讨着,仿佛正面对着菜场的一块畜肉。蔺含章已成了个血人,气息也似有若无,确实也和肉块无甚区别。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阵法完成,他就能逃出生天……哪怕方才玉霄子已震碎了他全身筋脉。但只要能活着——前世早亡,他今生也不过四十余岁。

对修士而言,千百年不过弹指一挥,寻常富贵人家,也有寻方觅术,延寿百年的。为何天道偏偏容不下他;既然如此,又为何让他重生?

玉霄子抬手轻点,想要留住他魂魄。他此时对宋昭斐的说法很是认同,本只想弄来这传送阵的炼法

——将将筑基的修为,居然能运行此等大阵,实在是……令他都有些眼热了——困住此人神识,不知还能拷出多少秘术。

他动作极快,指掌轻移间,一道枷印直冲泥丸。蔺含章本是动弹不得,却忽然眼神一变。那是极其细微的变化,以至于只有玉霄子一人发觉——那双渗血的黑眸,居然微微振动了一下。

转瞬之间,猝然生变。玉霄子挟道侣腾空而起,一息就到了数百米外。而他们方才所涉足之地,数道碗口粗的天雷轰然劈下,绵延难绝。地火沿着荒草蔓延,周围空气都开始噼啪作响。

数息响雷过后,二人再回地面,方才题着“貞”字的二层小楼,已经变为数丈深的焦黑大坑。

“他逃了?”宋昭斐扬了扬眉,眼中闪过一抹兴奋。能从玉霄子手下逃出生天,难道他才是正牌?

那也好,看那长相,确实俊美非凡,身材也不赖,宽肩窄腰的……虽然修为差了点——倒好拿捏,调教好了说不定是忠犬一枚,比之前那几个好太多了!

他这边正规划,却听玉霄子冷声道:“死了。”

阵法师眉头轻蹙,拂手间,将身上被雷劈裂的法袍换了新。白衣肃立,尤似天人。玉霄子跃入深坑中,踢了踢坑底的一堆焦炭。

“引雷阵。”

翻动间,焦黑一团中露出点灰白物质。宋昭斐见了皱眉道:“你弄那东西做什么……而且谁让你弄死他了?”

“不是我。”玉霄子一脚踩碎骨殖,飘然起身。

“他居然还能绘阵……”他顿了顿,语似质问,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与你所说的歪门邪道,贪图阳寿的人,可不太一致。”

宋昭斐见他对自己横眉冷竖,心里憋了口气,面上还是笑吟吟道:“冲虚是动了惜才之心?。”

他这样讨好的语气,也没换来对方好脸色,玉霄子只说:“我只是怀疑你又冲动行事。”

他这道侣一向是这样,动不动就让他杀这个人杀那个人。明明自身道行不弱,非要做副梨花带雨状,让他为其出头。

恰好玉霄子也是个不在乎旁人性命的,两人相伴同行,光是宋昭斐进阶金丹期间,就不知杀了多少。

宋昭斐一忍再忍,又赔笑道:“……此人确实有几分本事,但哪抵得过你呢。天下皆知我道侣冲虚道君,才是世间第一的法阵师。”

“自然。”玉霄子回身看了看他,施出一道法咒,将宋昭斐脸上那道道雷纹治疗了一番——宋昭斐修为不及他,方才受到波及,法衣无法庇护的地方,几道伤痕见骨,皮肉都翻卷了。他自己居然还没意识到——实在是不太美观。

玉霄子擅攻击却不擅治疗,此举用的只是最简单的嵌合术。这等用于死物的法术,让宋昭斐差点没叫出声来。

没有任何丹药润色,脸上皮肤一点点粘连,感受犹如烈火烧灼,他疼得脸色都变了。此时又听见玉霄子说:“何况,你也不止我一个道侣。”

知晓这点,难道不该更懂珍惜?宋昭斐只在心里暗骂,面上露出虚弱笑容:

“可我现在也只能依赖于你……谁知道这鬼修还藏着阵法,若不是有冲虚你保护……我怕是要栽了。”

玉霄子面色回缓,语气依然不冷不热:

“你是水灵根,当然难抵雷击。就连他是何时炮制的法阵,你都没有看到吧。”

“……我也不是阵法师。”

“地面已被我二人封锁,他血液流尽,手上也没有法器;方才,他是凭空绘阵。”

“凭空绘阵?”宋昭斐回忆着原著内容,蔺含章此人出现还算早,不过也只是个酱油角色……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

谁让这书写得极长,他也只匆匆看了半本,后面还跟着两部,他连塑封都没拆开过。早知道会穿书,他怎么也得把结局看了——起码得知道哪个老攻靠得住吧。

不是劈腿渣男、就是抠搜大少;这个惦记白月光,那个挂念绿茶婊。好不容易抱上玉霄子这条大腿——书里他是萧萧肃肃、风流恣意的美貌道君。不仅修为高深,性情也颇独特。是个只对情人温柔,对外残忍无情的人物。孤高道君的偏爱,谁不想得到?

“我还以为世上只有冲虚你,能对阵法掌握得如此精妙。不过这人既然死了……你在阵法师中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动啊。”宋昭斐唯诺地说,语气中逐渐带上些诱惑。

这招明舔屡试不爽,谁都爱听。况且他穿书而来,本就该是主角,没有哪个男人能不为他心折。

玉霄子却冷哼一声,嘴角微勾:“撼动?一个筑基修士……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爱慕虚名之人?”

他向前一步,如玉般的手指抚上宋昭斐脸颊,沿着那道刚长好的肉疤摩挲:

“在我面前这样夸赞一个死人,难道说,你想让他也做你的道侣?”

宋昭斐愣了一愣,低下头,挤出几滴泪,掩盖了眼中情绪:

“你为何这样想我……我与我师兄、与应公子,都是阴差阳错中结了契;我又是炉鼎之身,若是可以,我也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眼泪流过玉霄子的手指,沿着指缝过渡到掌心,让道君有一瞬失神。

对,就是这样。宋昭斐眼中流光回转,他要的就是这样一心一意,最好还要带点占有欲,要只属于他一人的爱。

待玉霄子再动作,手指已轻柔无比,向道侣温和地输送着灵力,治疗脸上伤疤。宋昭斐轻咬下唇,柔顺地承受恩泽。二人越挨越近,一对交颈鸳鸯。

“若他只是自己习得了法术,我自无话可说,”玉霄子望着他无瑕的面容,明眸皓齿、雪肤花貌,实在楚楚可怜……可惜也太愚蠢了些。

被男人占了便宜,居然还要和他们结契。若非契约者生死同命,他早杀了那二人。

“可他是看见我绘阵后,当场学会的。”

“世间还有这般天才?”

“哼,寰宇之广大,亘古之久远,什么奇事不曾发生?”玉霄子神色阴郁,“可惜了,若不如此紧迫,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开解契约的机遇。”

“他修为不高,寿命也有限,就算有些灵巧方子,同心契是天道正法,只有真正的得道真仙才能解开。”宋昭斐说着,眼中又盈泪光。

玉霄子揽住他腰身,手掌微微用力。比起同心契,他对话语中提及的“得道真仙”倒更为在意:“会有办法。”

宋昭斐也靠住他胸膛,睫毛扑闪,嘴唇撅起。

“嗯,我相信你。”

当然,他心想。按原著剧情,玉霄子最后大概是飞升了的,他作为道侣,自是与有荣焉……可惜在此之前,你们只能轮番伺候我一个了。

宋昭斐闭上眼,嗅闻着玉霄子身上淡淡熏香,心中少不了为美好的未来谋划一番。

引雷自戮的修士,没能在他们心中留下什么特殊印象。但蔺含章并未真正死去。

玉宋二人对他大肆讨伐,倒不是全不占理。蔺含章的确已经一脚迈入修鬼的关隘,只是仍存疑虑,才没有继续修行。

正道修士多行雷术,玉霄子才以为他所做的是引雷阵。实际上,蔺含章耗尽精血所绘的,是更复杂百倍的噬磕阵法。

火雷噬嗑,刚柔并济,惩戒有罪责的人。蔺含章便是在赌,赌天道对他的态度。

那道天雷劈下时,湮灭了他的肉身,却没有触及真魂,令他抢出了一道生机。

此时,他的一缕阴魄正宿在宋昭斐神识内——并非他有意夺舍,而是那时的天雷,唯在此人身上出现了破绽。玉霄子杀人无数,命犯血煞都能逃脱,也不知这宋昭斐究竟狠辣到何种程度。

可惜他周围环绕都是正道修士,随便哪件灵宝也是金光四溢,逼得蔺含章一直无法有大动作,只是一点点蚕食着宋昭斐神识。

他看着面前那一团火焰似的真灵,伸手触及。顿时火种更旺,炙热难抵,手臂也有被烧灼的迹象。他只当无感,继续将阴气灌入。火花忽闪了一下,迅速黯淡下去。

连道心都没有的剑修,居然也能修至金丹。蔺含章在此身中,自然知道这副身躯的根骨有多难得,修炼起来多如意。他指掌翻转,用力握住了那团真火。

手掌中一阵元神破碎般的刺痛,蔺含章不由得颤抖起来,手指却毫不留情地捏了下去。同时,宋昭斐也被疼痛惊醒,在床榻上抽搐着翻滚起来。

“好痛……我的头好痛……啊,好痛……”

他身边的人已经不是玉霄子,而是他的同门师兄梅丛凝——也是他的道侣之一。

师兄并未寝息,而是在旁宴坐修炼。他身着的依然是太乙宗道袍,闭目趺跏,晏然自若,整个人仿佛一棵崖边雪松。

梅丛凝少年时便是这副模样,冷得像九天寒霜。可这样琼枝玉树的人,还不是让他给折了?宋昭斐疼得龇牙咧嘴,见他不应,用力抓住那衣袍哀叫:

“师兄,师兄!我头又疼了,你帮帮我……”

梅丛凝岂没听见他喊叫,他淡淡看了宋昭斐一眼,见那娇美的脸上满是痛苦,眼泪都挂了下来。终于心中不忍,输出一道真炁,缓缓汇入师弟体内。

金丹圆满的修士,一道真炁就能让人起死回生。只是到了宋昭斐体内,却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踪迹。梅从凝刚开始还想引导对方修行运转,可那真炁一旦输入,就被气海贪婪地吸收了。

约莫过了一刻,梅丛凝面上已有倦色,停止了动作。宋昭斐刚得到缓解,此刻疼痛再次袭来,又不管不顾地叫了起来:

“还是好痛啊,师兄帮帮我,我的头……我要痛死了!”

梅丛凝哪里不想帮他,只是他这毛病没来由;宋昭斐根本不曾受过什么伤,金丹也完好无损。何况他是修士,凡人的疾病根本无法侵扰,怎么可能头疼脑热。他说的脑疾,更像是心魔……

“昭斐。”梅丛凝抽出被他环绕的手臂,“持而盈之,不如其己。修行并非易事,锻体修心,缺一不可。你若不能凝聚道心,只堆积修为,只怕将来雷劫难渡……”

他话已说得够委婉,若是平常,宋昭斐一定撒个娇就晃过去了。可今日他不仅头疼难忍,内心还郁结着一口怨气,当即打断道:

“难道你没得那双修的好处?真是我的好师兄,昨夜还在我身上得了利,今天倒教训起小的来了!”

话一脱口,他就隐隐后悔。可事已至此,见梅丛凝一副瞪大了眼睛的模样,宋昭斐也想不出什么缓和招数,反而觉得十分解气,内心那些积怨都冒了出来:

“修为也不是最高的,就数你最能说教。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没看剧情,喜欢你这么个爹味男。真该让你跟那个白月光双宿双飞去,而不是跟着我这个主角……”

说到这,宋昭斐伸手捂住了嘴。他也发觉自己不对劲,就是再怎么解气,也不能继续说了——怎么连穿书的事都说出来了。

梅丛凝的脸色比砚台还黑,抬手点了点宋昭斐额头。灵台还算清净,不像是被什么邪魔附了身。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宋昭斐缩起脖子,一咬牙跪在梅丛凝面前,“昭斐身体不适,一时失语,望师兄责罚。”

“我与拏离,只有同门之情。”梅丛凝居高临下,语气平静地说,“不过,你说得对,我修为尚有不足……”

他揉了揉眉心,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我囿困瓶颈多年,始终不得突破,或许是该寻些别的机缘,而不是在此坐井观天,计较儿女私情。”

宋昭斐怔了怔:“……你要离开我?”

“你我之间有同心契,如何离得开?”

梅丛凝说着,也不看地上的人,而是望向窗外。一轮瘦月高悬,倒是像他在藏剑峰时所见的那般。

“就算真有劫数,我会自爆元神,先化解了契约,绝不叫你受连累。”

以命相许,多感人。若是十几年前,宋昭斐说不定会感动得泪水涟涟。但现在,他只觉得心头发冷。听过太多次这人的誓言,什么责任担当,都是甩脱他的借口。

死渣男。

宋昭斐心里骂声滔天,话虽没说出口,还是被人听去了——蔺含章听见了,然而他既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此时也没心思去猜测;

梅丛凝表现出诀别之意的瞬间,宋昭斐的真灵就熄了下去,叫他一手拢住,死死按入掌心。至此,宋昭斐已是他的傀儡了——只是他此刻没有丝毫灵力,根本无法驱使。

蔺含章也无力得很,方才宋昭斐有多痛,他就更痛十倍不止。梅从凝菁纯的真炁灌进来,更是如炼熔岩一般,差点把他超度了。

好在他早已习惯忍耐——平时修炼,也大多是这么个状况,不是有力无心,就是有心无力——资质平平的人,做什么都是这样难受。

宋昭斐却感到清爽不少。修心讲究一个坦荡,他就是因为时常周旋于几位道侣,少不了相互隐瞒,才导致道心不定。此刻被一缕幽魂接管了真灵,反而觉得身心通透。

他也不再跪了,起身拍了拍衣袖,挡住梅丛凝去路:

“机缘?难道你要去找拏离师兄,与他再续前缘——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他是绝不会喜欢男子的。”

笑话,如果他能有那方面意思,此时你二人只怕不是同门,而是兄弟……共侍一妻的那种!

宋昭斐眼睛转了转,又想到,拏离在书里就是个倒霉帅哥,他本也想拯救一番……可他就是不上道。

要么他铁直,要么就是撞号了——这种可能性,他是绝不会让梅丛凝知道的。

梅丛凝听他三番五次提起,终于语气冰冷了起来:“你心中为何只有那情爱之事……如果你真的如此看重情缘,为何……就不能忠贞呢?”

宋昭斐故作无辜:“可我是先天炉鼎之身……”

顿了顿又道:“若不是那日在秘境中,为师兄你解药破了身子……大概我也不用沦为这副人尽可夫的模样吧!”

他边说,边直勾勾地盯着梅丛凝看。作为一个现代小0,他可没那么多古典道德。

何况谁知道这书结尾如何,他不多找几个靠山怎么行。

梅丛凝脸色煞白,如遭雷击,险些不能直立。宋昭斐早知道他会是这副反应,又缓和道:

“但只要能和师兄你在一起,再肮脏堕落,我也是甘愿。”

梅丛凝却充耳不闻,露出一丝苦笑:“你果然还是恨我。”

宋昭斐此时神智都受他人影响,说出的话净是最为恶毒的念头。加之这几位爱侣对他来说,也不过卡池里那些漂亮卡面。

小氪怡情,大氪伤肾。他其实不太了解对方,也并不在乎自己的几句话,能在梅丛凝这个古板修士心中翻起多大波澜。

梅丛凝又看了一眼窗外,月亮慢慢西沉。他想起儿时在月下练剑,和几位师兄弟一同修行,日子清苦却快活。

后来宋昭斐入了门,他对这个最小的师弟关爱有加,从来也没有过旁的心思……为何如今却这样了呢。

若是他能坚持本心,不与宋昭斐跨过那道兄弟界线,是否也不必做这联姻之事,以至于和宋家系在一起;若他那时不听信谗言,护一护拏离,是否他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一念成魔,他心中血气翻涌,立马意识到自己已到了歧路边缘。梅丛凝按住胸口,竟吐出一口血。

事到如今,他既对不起师尊嘱托,也对不起宗门厚望,更对不起自己的道心……他看见宋昭斐紧盯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陌生的事物。这张俏媚面容,怎么也无法和那个躲在家人身后,害羞到双耳泛红的小童联系在一起。

宋昭斐被他吓了一跳,后退半步道:“师兄,你怎么了?”

梅丛凝忽而一笑。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今日之事,我不求你原谅,只请你别怪师兄懦弱。”

他说着,运起功法。

“我这就解开契约。”

他说得轻巧,宋昭斐却是震惊不已——解开契约——他也疯了吗!

梅丛凝还未结出元婴,若是此时自爆元神,可就真的死了——不死也只能做个凡人。玉霄子是极致的利己主义,根本没那么在乎他。应崇惠也是个好吃懒做的,关键时刻靠不住,思来想去,还是梅丛凝最有男主相。

他要是死了,他还能找谁去?

而更让他心烦的,是梅丛凝誓死也要摆脱他的决心。宋昭斐面色狰狞,周身衣物无风自动,涌出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怨念:他竟敢离开他,他竟敢不爱他!

蔺含章抓住时机,将一道邪妄灌入他神识。霎时,宋昭斐心中只被这一个念头笼罩,其执念之深,让蔺含章都觉得诡异。

他双目赤红,漂亮的脸蛋扭曲,居然直接提剑朝梅丛凝砍去。

二人本身相跨三阶,梅丛凝的实战斗法更是远胜宋昭斐。可他刚耗费灵力替宋昭斐治疗了一番,又正处于心魔翻涌的内耗之态。宋昭斐这一剑,竟毫无阻隔地捅进了他胸膛。

梅丛凝惊讶了一瞬,抬手抓住剑锋。他看出宋昭斐不同寻常,刚要说些什么,宋昭斐杀红了眼,竟转身又祭出一剑。

八品灵宝,可斩元婴——这还是梅丛凝替他寻来的,此刻竟直冲他丹田而去。

一剑在胸,已毁坏他色身;一剑击碎丹田,就是神仙也再无活路了。宋昭斐被怨恨冲昏头脑,也没想到自己能斩杀圆满期的金丹修士。等他回过神来,梅丛凝面色如纸,双眼微睁,慢慢地向后仰倒过去。

两柄长剑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了些许,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将他身上素白的法袍全部染红。

就连蔺含章也没料到,宋昭斐能有这样实力……难道真如他所说,他是什么主角?

宋昭斐的很多话,加上他曾见过的文字,不管是措辞还是断句,细细想来,确实不似这个世界所有。还有什么‘渣男’‘小0帅1’‘卡池’之类的词语,虽然闻所未闻,结合语境也能理解一番。

无非是说,只有宋昭斐是这里的“活人”,其余人都是故事里的角色。可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到一个故事里来?

在他思索时,宋昭斐却醒了。看见手中鲜血,他吓得尖叫不止,好半天才停下。

……这下是真的完了。宋昭斐颓然跌坐,在满室血腥气中抱紧了双臂。他以往杀人,都只觉得是行走剧情,根本不带任何情绪。可如今所杀的,却是他的第一个男人。

他穿来这副身躯时是十五岁,一眼就看中了教他习剑的大师兄。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那时他就笃定,这男人是属于他的。

如今他死在他手上,倒也如此——倒也如此!宋昭斐缓缓站起身,只觉得面前有些模糊,恍惚间好像看见一堆文字铸成的墙壁,转瞬又消失了。

“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熟悉的嗓音浮现,玉霄子不知何时到来。月辉把他身影拉长,背光而立,恍若天人,叫人心生向往。宋昭斐正六神无主,见他到来,满是泪痕的脸又湿了几分。

玉霄子却不如他亲切,闪身至面前,一手提了宋昭斐脖颈:“你们不是立过同心契吗,为何他死了,你却没事?”

“我……我不知……知道……”

宋昭斐使劲挣扎着,可他面对的是元婴修士,要动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以玉霄子喜怒无常的性格,若不是靠着契约和主角光环,恐怕自己早被他杀了几十回了。

玉霄子却是一笑,放出传送法阵。这还是他从蔺含章那偷师而来,只是对着残阵,到底没有完美,每次传送什么活物,都会出点岔子。

应崇惠被迫从那法阵中传出来时,竟少了一只手臂。肩上光滑的断面粉粉白白,经脉清晰,过了几秒才开始流血。

他来不及喊痛,一眼看见被掐着的宋昭斐,又瞄到床榻上死去的梅丛凝。倒吸一口凉气,立马运起真炁,浑身肌肉紧绷,法宝也件件向玉霄子头上砸去。

“我早说你别招惹这疯子!”他以为是玉霄子杀了梅丛凝,现在又要杀自己,好独占道侣。

应崇惠的修为,在这三人中是最低的,只比宋昭斐好上那么一些。他身上法器倒是灵通,不过在玉霄子面前也不太够看——这人居然又上了一层,眼看就要进阶化神!

“冲虚道长,有话好说。”应崇惠额上冷汗直冒,“我无意与你争抢,若非有同心契在前,我早成全你和宋道友双宿双飞。”

此言一出,玉霄子只是轻笑,宋昭斐却满脸惊诧地望了过来。当初是谁强取豪夺,死缠烂打——他居然也敢不要他。

“杀了他!”

宋昭斐眸光一闪,已经死了一个,再死一个,似乎也不那么难接受。

……室内只余两具死尸,两个活人,和一缕真魂。

“冲虚……”宋昭斐搂住自己仅剩的道侣,脸上满是仰慕崇拜。

玉霄子看着也心情大好,俊脸上笑容暧昧。他举起手,亲昵地在他耳后一块皮肤上摩挲:

“为何骗我?”

“我……”

话未出口,就被扼在了喉咙里。玉霄子神情松快,手指却一点点收紧: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那《绥厌奇书》的残卷我已找到,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永远陪在我身边……作为傀儡。”

宋昭斐脸色涨红,挣扎道:

“你不能……不能那样对我……我是主角!你杀了我……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你不能杀我……!”

“哦?”

“我说的……是真的……我来自地球……那里,才是……现实世界……你,你们所有人……都是一本书里的角色……是虚拟的。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就会……毁……灭……”

他两眼翻白,头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恐惧。

“快……停下……我好不容易走的剧情……你还想不想成仙……住手……”

“我当然想,”

玉霄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月色中如一尊冰冷的神像。

“可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随着“咯、咯”声响,玉霄子拧碎了他的脊椎。蔺含章却没能夺舍这副身躯——他可怕地认识到,宋昭斐说的是真的。

伴随宋昭斐身死,一切似乎都在慢慢消失。窗外不再是晨光微熹,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那字体蔺含章从未见过,并且不断变化着。

接着,这间屋子也开始隐没,玉霄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露出茫然表情。

【玉霄子这时才发觉心脏传来的剧痛,他居然一手抹杀了他最爱的人。

他多想再听一次他悦耳的声音,再看一次他美艳的笑容,再亲一亲那诱人的嘴唇……可现在只有悔恨,他在心中呐喊:复活吧,我的爱人……(未完待续)】

蔺含章最后看见的,是这样一行文字。随后,他也陷入了长久的黑暗。

从情节、人物、遣词、造句来看,即使身在其中,他也不得不说……这大概是一本挺烂的小说。而且掺杂了大量……很口口的情节。

蔺含章从回忆中醒来,车马已经到了藏剑峰脚下。

藏剑峰是太乙宗门下的分支,地域上离蔺含章祖地最近,也是入学门槛最低的一峰。仙道以强为尊,同一宗门下,各势力之间也常有切磋。

根据蔺含章前两世的记忆,藏剑峰横跨三川,内有十八山十二谷。虽然面积广大,灵气却不算最丰沛的;内部修士也如此类,人员济济,少有惊艳者。

若非早年先后出了拏离和梅丛凝两个剑道天才,恐怕都要让人忘了,藏剑峰最初是以何闻名。

修士寿命虽长,时局动荡更快。今天哪峰的弟子斩杀了妖兽,明天哪处洞府炼出了仙丹,都关系着各个势力间的权重,从而也决定了各处修士所能掌握的资源。

与天争命,与人争道;修行之路,就是这么充满斗争。

今年在此参与考核的人数不算多,也和藏剑峰在上届大比中的表现有关。首席剑修无故弃赛,让邻峰初出茅庐的宋家子弟独占了鳌头。世家之间消息灵通,隔年便有不少人转投无翳峰。

此刻排在队伍最前的,也是几个世家子弟。校门设立在山崖上,他们家中豢有灵兽飞马,轻易便上来了,所以到的早些。

蔺家在蔺含章出生之前便没有了这种优待,只是由两个锻体期的家仆,驱赶马车将他送至山脚;

再后,就是那些纯靠脚力,跋山涉水的寒门子弟。有些人为了凑够学费,已经拖到最大年限,才衣衫褴褛地赶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想靠修道摆脱困境的贫民大有人在。

蔺含章扫视一圈,觉得无甚新鲜。他自小身体羸弱,不爱出门,没几个朋友,更没什么可寒暄的。走到入口处,略微歇了歇,就将准备好的学费交予报名处。

八十金,不便宜,在民间也可供一家人吃喝三四年。而在众学院眼中,只是过路费用而已。修士和凡人的购买力不是一个量级,但对这些没入门的凡人,还是选择了雁过拔毛

——八十金报名费上缴后,才有进入入门考核的资格。

第一项考核,是攀云梯。

从报名处到真正的藏剑峰山门,需要攀爬一万零八级阶梯。而每往上一阶,受试者所感受到的威压都更强一度。只有爬完这云梯的人,才能接受资质测试。

这也是为何,来报名的弟子逐年减少。若是世家有人引荐还好,参拜无门的普通人想要入门,试错成本极大。且不提连年增长的报名费,光是爬云梯这一关,就算从最后一阶摔落下来,也不算完成考核。

而天梯开放的时间只有三天,资质再好的弟子,最多也就爬两趟。若是一次不得,想再参加别峰的考试,更如异想天开。

蔺含章完成登记后,行至云梯前。没有抬头估量路途长远,而是深吸一口气,直接踏了上去。

第一节阶梯,只是有些风动,对人并无多大影响。而至百阶,隐隐带威压,让人抬臂提腿间疲惫不已。有人头次参与,为这感受惊讶不已,懊恼自己上得太快,没有做足准备;

也有人常年锻体,又知晓前路险恶,一步跨两步地凭着蛮力向上冲,只等到了平台再缓冲体能,能多上一些。

蔺含章则是不紧不慢地向上走。他的资质不适合锻体,也没有额外修行什么功法,只是几本古籍中看过的调息方法,慢慢往上磨着。

山高路险,越往上走,不仅威压惊人,路径也变得狭窄陡峭。行至一千九百九十九时,眼前石阶只剩下半掌宽。蔺含章一脚踩上,突然眼前昏花,身形微晃,眼看就要落下。

此时身后伸出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说是扶也未必,只是借力让他站了稳些,不至于摔倒。蔺含章调整重心,撤回前脚,双足在石阶上站定。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人。也是个少年,看似大他几岁,身量也比他要高。穿着粗衣布服,已经不大合身了,满身肌肉紧绷绷地撑着布料。

“多谢。”

“不用、不用,”那人想要摆手,却只是在身前摇了摇,喘气道:“我也是怕你砸着我。”

蔺含章点点头,又转了回去,为身后这人让出些地方。只是他二人一时都没有前进的意思,半响,才听那少年道:

“……兄弟,我见你的吐息之法极妙,不知是从哪里学的?”

“只是无意从古籍中看来。”

“什么古籍,叫什么名字,哪里能找到?”

蔺含章回头看着他,没有出声。对方被他盯得心虚,略低下头——一路上,他就是跟着这个瘦小孩,模仿人家节奏,才走到这里来的。

本以为对方是哪家的高徒,可一回头看他那脸色煞白,冷汗直冒的样子,简直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完全是凭着毅力在攀爬。他这样偷人绝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鄙人褚梁,武陵清河人,家中世代习武。方才见小兄弟功法高妙,特来讨教……若不便告知,便当在下冒犯了。”

他说着,一低头——只是忘了此时还在阶梯上,弯下去差点没能起来。蔺含章也不跟他计较;此人虽然现在不显,但只靠肉眼观察,就能掌握一门吐纳——恐怕也是大器晚成的人物。

“蔺含章。”他长话短说,“此籍已失传,但……若有缘宗门中见,我可默写部分,赠予褚兄。”

要是这人连宗门都进不去,那也没必要了。

“小兄弟真真大方!”褚梁喜不自胜,努力朝他拱手。

蔺含章点头,继续往上走。他不介意褚梁在后面跟着,若是后方有人偷袭,这武夫还能替他挡一挡。

又向上走了千阶,褚梁不得不停。他家每代都有人拜山门,早就总结出一套经验。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发力,都被教导过无数遍。

他停下来,见蔺含章还在往上走,已经是脚步微颤,指尖发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本想叫对方跟自己一同休息,又怕破坏了他的节奏。

犹豫半晌,还是蔺含章先开口。

他头也没回,只是说:“山上见。”

蔺含章的底气不是没来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也攀完过这云梯一次……只不过差点去掉他半条命。

走投无路。回看往生,蔺含章心中只有这惨淡的四个字。家族败落,资质平庸,就算有一丝仙缘,连报名费用,都是卖了他母亲陪嫁首饰才凑齐。

那时他不知云梯何等凶险,只知道自己没有再来一回的机会。

躯体上的损耗能用丹药弥补,他古怪的性情却难以改变。早在第一世,蔺含章就反思过:他生得这资质,何苦逆天而行。若是掉头下山,慢慢温养身体,做点小生意,能活到寿终正寝,也足矣。

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蔺含章知道自己从来偏执,吃尽苦头,也难以扭转。

从前处处不得意,他偏要志向凌云,强登仙路;前世常为金钱窘迫,后世他便一心求财。光那栋小楼里,就囤积了巨量的金石法宝——很多是他用不上的,最后也都被一道雷劈成了焦炭。

过刚易折,放在强者身上是扼腕,放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就更像讽刺了。不过……

天道也没能让他湮灭。

他探查宋昭斐神识,才发现这个主角反而并不知晓前世。而在他有所察觉前,这个“故事”又被重写了几次?

蔺含章隐隐感到自己窥见了天机的一道裂迹,只是此时尚不能明了。

思索间,他又往上走了数阶,且不觉特别疲累。这也让蔺含章更加确定了自己的修行道路——存想之法。

修行初期,需从炼气与守窍两方入手。炼气吐纳天地灵气,与自身气运浑然一体,是踏入修行的首要。守窍则是利用意识心的作用,理解道与道的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修行气海和识海的区别。炼气能提高修为,是修道者的共识。而守窍到了极致,便可进入存想;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

修此道者,需要想法活络,多念多想,以思维入道,得到智慧境界。

而世人多以炼炁化神,存想入神者少之又少。这也导致蔺含章这样空有领悟心的人得不到好教导。前世研究了一辈子,也只摸到点皮毛……蔺含章静了静心,看来这世会有些不一样。

“哟,这不是我堂兄吗?”

一道少年声音从上方传来。抬眼望去,蔺含章很快想起这人身份:他母家的亲戚,姨娘的儿子,他该称一句堂弟的赵兰庭。

赵家是大世族,不仅人丁兴旺,法德也相当充沛,每代都会选送几个弟子进入宗门。相反蔺家对道法没那么热衷,有了机缘才会入道。

蔺含章翻尸倒骨地想了一通,也只有一个不大熟络的叔辈入了仙门,不过也是散修,现今都不知是否还活着。

蔺含章出生不久就没了双亲,前几年家中还有些来打秋风的,自从他抱病不再见客后,姓蔺的人他也不认得几个了。

他早算过自己是没亲缘,但如今得知身在书中,又难保不是设计——难道只因他戏份不多,便被随便几句,写成了孤家寡人?

“堂兄好大架子,见面都不打招呼么?”

那少年又说。十三四岁年纪,倒是长得高挑俊朗。修仙带来的好处颇多,光是那些驻颜丹回春丹,就把一家人都吃得容光焕发,生出的子弟也是个个好模样。

不过赵兰庭虽是族长一脉,其父却是入赘赵家。家中这些年为了输送人才,生养后代就同下猪崽一般。寻常人炼气即可参与考核,他则是成功筑基后,才被送来藏剑峰。

赵兰庭天资不错,自然十分倨傲,不拿正眼瞧人,更别说是这个病恹恹的堂兄。如今见他也能上得了云梯,心里便不平静了。

他在赵家从未睡过一个好觉,吃过一顿好饭,小小年纪就称得上苦修,才得来这么一个名额。出发时,兄弟几个嫉恨得差点把牙咬碎,让他得意好一阵。可蔺含章资质低劣,也没听说多刻苦,怎么能与他同一赛道。

这就是二人经历不同所带来的误解。对赵兰庭而言,拜入宗门是他少年得意的辉煌一笔,他仙途大道的启迪之处,是锦上添的花,烈火烹的油;而之于蔺含章,实在是逼上梁山,不得不做。

蔺含章从前不知这堂弟的恶意从何而来,现在倒是从少年天真神色中,看得一清二楚。他抬了抬眼,招呼道:

“兰庭堂弟有礼了。”

“叫你一声兄长,你还真把自己当长辈?”

“含章不敢充大,不过算来,我的确比小弟你年长些。”

蔺含章倒不会跟他计较这点口舌,更过分的,他也曾见识过了。上次在太乙宗中遇见赵兰庭,还是他攀完云梯后,被对方羞辱一番。

这么看来,起码他再遇的人对这轮回重生都是一无所知。不然赵兰庭大概也不敢如此挑拨他……除非他还想被斩断四肢,让人抬着回家。

耐着性子说了几句,蔺含章神色未变,倒是对方讲得额上都出了豆大汗珠。不是他们讲得多起劲,而是二人此时都站在六千多阶的高度,一举一动颇费气力。

赵兰庭在这个位置也站了小半天,没敢往上进。蔺含章离他八阶远,也没向上再走。

“你怎的不上来?走不动了?”

“路途狭窄,还是请堂弟先行吧。”

赵兰庭眯起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堂兄怕我下黑手?”

“倒不怕,你看着也不像有力气推人。”

“你!”

赵兰庭瞪了他一眼,转头从法宝袋中掏出几粒丹药,当着他的面吞服,显摆之色溢于言表。

蔺含章心中冷笑,下品聚灵丹,也好给灵根尚幼的小孩吃。赵家培养修士,真是养猪一样的养法。

少年服完丹药,又运了运功——装腔作势,耽误时间。蔺含章暗骂他几句,表面还是一副体悟天地的状态,敛目而立,不声不息。

赵兰庭这么补充一番,虽然内里依然枯竭疲累,心理感受却好了很多,抬步就往上走。他步伐滞涩,叫人看着难受。

蔺含章与他保持距离,走走停停的,终于是嫌对方太耽误进度,向前几步打算越过他。

他从开始就打定主意,哪怕到后面要跪要爬。他也得一口气攀完这云梯;蔺含章灵根驳杂,不能像旁人那般随时吸收自然灵气。他光是在这站着,浑身骨头都要被碾碎了。若是停下来耗,只会耗尽灵力,等到九千阶以上,一阵稍大的罡风都能把他吹散架。

那滋味他可不想尝第二回。

蔺含章刚越过对方,袖口便被牵扯了一下。赵兰庭居然伸长手来拉他。

“请堂弟放手。”

“你都未筑基,怎么还能走?”赵兰庭却不依不饶,“你身上有何法宝?”

蔺含章抽回衣袖,神色也冷了几分:“与你无关。”

赵兰庭方才见他在下方,都是低眉顺眼的,突然到了一样高度,竟有些被这语气镇住。蔺含章长相肖似母家,还是少年模样,却已出落得十分好。

也是一双清清灵灵的丹凤眼,眼尾不那么上扬,却隐隐含威。倒有点像他家几个姐姐……甚至有些胜过

想到家中亲人,赵兰庭也不再言语。蔺含章没心思理会他,抽身就走。不料刚走两步,赵兰庭却突然发难。一道掌风直冲背心,蔺含章有所察觉,侧身将将躲过。

赵兰庭铁了心要害他,居然祭出法宝,一盏通体紫金的小旗迎风招摇,瞬发出巨大罡风,将他往前猛吹出数几十米。

蔺含章翻滚几圈,胸口着地,重重磕在石阶上,半个身子也出了云梯。底下就是万丈深渊,他一手扣住石缝间隙,硬是翻了上来,仰面躺倒,胸口不断起伏。

他目眦欲裂,紧紧盯着天空。此时已近晚霞,天幕流云翻卷,浪潮般延续,倒是一幅极美的景象。

让他死前看见这样的景色,应当也不算太残忍,赵兰庭这么想着,手中旗帜慢慢化了开来,变为齑粉。不怪蔺含章看不出他心思,这少年的确缺乏心机,天然懵懂——懵懂的恶念。

赵兰庭方才想到家姐,并未觉得亲切。而是怨恨她们仗着早修行几年,肆意辱骂打压他,让他在族中抬不起头来。若是蔺含章以后也有这般本事——他可不想让这种事发生。

有此念头,再出手也就是瞬间的事。那旌旗是赵家老祖赐下的法宝,虽然这么早用了有些可惜……不过看蔺含章有气进没气出的样,也算值得。

赵兰庭又服了几颗丹药,他身体已到极限,但也不想就这么看着蔺含章咽气。实在是有些……晦气。走过那半死不活的人身边时,蔺含章似有感应,抬手紧紧地揪住他衣摆。

赵兰庭也不挣扎,掏出一把匕首,将那块衣袍割了下来。

“我不杀你,杀人坏道行。”他嘀咕道,面上是一副孩童似的神情。“不过,你就算是死了,鬼魂也不敢上到这仙家地盘来寻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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