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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

作者:想象以上 发表时间:2024-04-21

《日落之前》是由作者想象以上倾情打造的小说,周润小月儿是小说的主角,小说日落之前讲述了:周润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用这样的方式重新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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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小说
日落之前
想象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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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精选

携芙蓉,过新桥,邪祟见了要绕道。

陵州有座漫水桥,因路两旁繁茂的芙蓉花而得名。外人听起来只觉浪漫,唯有本地人知道,这芙蓉桥还有个别称——阎王桥。

周润站在这芙蓉桥上,夜里无灯,从上往下看只有寥寥几颗星星倒映在水中。春末夏初,梅雨季节,雨水滋润了河底,水位线哗哗上涨,正是跳河自杀的好时候。

十一个小时前,周润去了趟市中心的人民医院,他绕过正门,朝南走,到医院外围的停车场,找了个摆摊算命的给自己卜了一卦。

吉。大吉。说你下半年指定遇上贵人,好好努力,多加珍惜,拨开重云见天日,未来仕途一片光明。

十一个小时后,他坐在桥栏上,想到街道口常和他闲侃的流浪汉说的话:“人这一辈子,也就是个从睁眼到闭眼的过程,睁眼还是闭眼全凭一个念头。我呐,就想明天讨根烟。抽一口,又多活一天。”

赵老头能为了抽口烟多睁一天的眼。

那他呢?

周润坐在桥栏上思考了半小时。

想不到。

于是闭上眼,身体裹挟着风,“噗通”砸进了河底。

————

2012年。

陵州是山城下属的一座四线小城。城市正处于发展的初步阶段,随处可见的是碎砖烂泥。一台又一台的挖掘机闯入农村,推掉民房,准备在此之上起高楼,建文明。

大批量的拆迁导致城市环境乌烟瘴气,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好似掺了沙土,硌得人心情不畅。

小月儿脸上围了块丝巾,边骂骂咧咧边把自己的行李往外搬。他前两天接到房东通知,说这片民房过两个月就要拆迁了,她这房子不租啦,嚷嚷着要小月儿赶紧找个地儿搬出去。

“哎哎哎,廖铭,你慢着点,我这箱子里装的可都是些值钱玩意儿,你要是敢给我cei了,我可饶不了你!”

“不就是破磁带嘛,老子店里二十块钱能搞半箱子。”廖铭不耐烦地把箱子往地上一扔,摘下脸上围的毛巾,呼哧呼哧大喘气。

小月儿剜他一眼,没好气的朝他砸了瓶水,“你个卖盗版碟的懂个屁,我这可都是正版,比你那吃牢饭的玩意儿值钱多了!”说着把他一推,这会儿也不嫌脏了,蹲下身来把箱子往怀里一抱,扭着腚走了。

廖铭看他包裹在紧身裤里圆润挺翘的两瓣臀肉,颠儿颠儿的,弹性十足,打上去手感肯定不错。

他这样想,自然也这样做了,只不过后果是被小月儿扇肿了脸。

廖铭呲牙咧嘴捂着脸瞎叫唤,小月儿手把方向盘,转头温柔地问他疼吗?

打一巴掌再赏俩枣,廖铭就吃这一套,立马把脸凑过去,捏着嗓子嗔怪道:“能不疼嘛,可疼死我了。好月儿,快帮我吹吹。”

小月儿没说话,等红灯的时候,解开安全带,忽然俯过身来。廖铭心跳加速,红着脸道:“吹吹也不用凑这么近吧。”

压在他身上,小月儿指尖在他颊侧来回刮蹭。

廖铭被他撩拨的心痒,舔了舔发干的唇,撅着嘴凑近去亲小月儿。

“咔哒——”

嘴巴没亲到,小月儿手法娴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解安全带,开车门,身子后撤,两脚一蹬,恰逢绿灯亮起,捞车把,轰油门。

留廖铭在风中凌乱。

“小月儿,我他妈干你老母!”廖铭反应过来跳着脚破口大骂。

“老子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娘!”

“你个没良心的!说好的请我吃饭呢……”

回应他的是汽车尾气,还有小月儿伸出窗外的中指。

安乐街这块地夹在城市中间,从三年前就嚷嚷着要拆迁,嚷嚷来,嚷嚷去,嚷嚷的附近的几栋楼盘都上了房入了户,这片地儿也没拆成。

车子驶入安乐街,入眼便是那乱成一团死结的电线;和不堪入目的电线不同,这条街上干净整洁的看不见一点尘土。

没有保洁,没有环卫,住在这儿的人自发的把他们生活的地方收拾得干净妥帖。

街两道是商户,美容按摩的,喝茶打牌的,还有各种小吃店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随着风,刮进小月儿的鼻子里。

小月儿肚子咕噜叫了两声,当即决定扔下车先填饱肚子。

路面狭窄,没有停车的地方,车子扔在路上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堵在后面的喇叭声拽了回来。

小月儿瘪瘪嘴,不舍地看了眼远处的砂锅米线。

无泊车区域车主私自停车导致交通堵塞是违法的,他不想被罚款;

再说他今日运势不佳,黄历上说了忌冲动行事,所以一切还是随缘的好。

小月儿跳上车,看着被水蒸气捂的软塌塌的油饼——米线只是过客,油饼才是关键时刻救人于水火之中的真爱。

面包车七扭八拐的在一家二层小楼前停下,小月儿跳下车,猫似的爬上机动车盖,不着急搬东西,他得先填饱肚子。

小月儿生的灵巧,一双小鹿眼水汪汪的,听情歌的时候里面含着水,只瞥一眼就能让人醉。但当这双眼睛看热闹或是听八卦时,又变得狡黠,劲儿劲儿的,恨不得剖开你的心看看里面还有啥没吐露的秘密。

他这会嘴里嚼着油饼,竖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着背后俩老头子吵架拌嘴。

具体内容他听不太懂,方言,又加上年纪大了说话不利索,不过这并影响他,他就爱听人吵,别人吵得越激烈他越兴奋。

“逼养的……门口……地瓜干……!”

“遭雷劈……狗日的……偷你大爷……!”

“没啥好的……以前……委屈你了……凑合下吧……乖……”

骂声里混着其他声音,嗓音清冽,和那俩大爷糊痰的粗嗓门格格不入。

声音莫名搔的人心痒痒,小月儿按耐不住好奇心,伸长脖子去寻。

说话声自后方传来,小月儿只顾着寻声音的来源,却忘记自己正坐在发动机盖上,嘴里叼着饼,骨碌碌就往车顶爬。

“哎,你和狗说话啊?你听得懂狗语啊?”他趴在车顶上,垂下手去在那人眼前晃了晃。

喂狗的人被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眼里带着警惕。

“……”小月儿被他看得有点尴尬,一笑,嘴里的饼就掉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人脸上。

眼珠子转了几转,小月儿都没能想好要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干巴巴说了句对不起,决定溜为上计。

这时,被油饼糊了满脸油的倒霉蛋开口了:“你站住。”

好奇心惹大祸,小月儿硬着头皮又爬了回去。

李暮阳细瘦的手指抚摸着那只缺了半个耳朵的小土狗,对车顶上打怯的小月儿扬了扬下巴,道:“你还没给我兄弟道歉。”

小月儿疑惑,眼睛扫了一周,最后停留在那只瘦了吧唧,营养不良的丑狗身上。

兄弟?谁啊?它吗?!

小月儿脸上的笑容碎了,但无论如何,偷听人俩……兄弟的悄悄话确实是,好吧,不对。

含含糊糊道:“对不起啊,狗兄弟。”

人给狗道歉,可真够稀罕的。

李暮阳神色不耐,纠正他道:“它叫粥粥,小米粥的粥。”

……一切随缘,忌冲动行事。

把这话在心里过了几遍,小月儿咬牙道:“对不起,小,粥粥。”

粥粥呜呜咽咽叫了两声,想去吃地上的油饼。

李暮阳扒拉开粥粥伸过去的爪子,仰头对小月儿说:"它原谅你了。"

小月儿:"……"谁要它原谅了!

周润睁开眼时以为自己是到了阎王殿,但眼前的人面相温柔,慈眉善目,周润来来回回眨了几次眼,也没从这人身上看到半点阎王高大凶狠的样子。

所以她不是阎王,是菩萨,自己没做坏事,这是上了天堂了。

周润心情复杂,他不想上天堂,更不想去投胎,只想一猛子扎进水里自然腐烂。

可惜天不遂人愿。

————

两周以后,周润再次睁开眼睛,耳旁是滴滴嗒嗒的仪器声,还有三个大人抱在一起的痛哭声。

不过,他们不是为他哭的,是为了他们的小儿子——李暮阳。

有些现象是人类无法用科学来解答的:比如玛雅人的预言,比如神仙是否真的存在,比如时光倒流和……附身?

周润靠坐在床上,小口啜饮着杨晓秋手里的水,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听她心疼地问自己头疼不疼,水烫不烫。

周润摇头,嗓音略哑,“不烫。”

周润现在不叫周润,叫李暮阳——朝思暮想的暮,“杨”晓秋的“阳”。

和李暮阳饱含寓意的名字相比,周润的名字显得太过平平无奇。他姓周是因为他妈姓周,他名“润”是因他是闰月出生的。但周澄也没读过几年书,上户口时工作人员问她,是不是‘润物细无声’的‘润’?

润物细无声?周澄也觉得这名有内涵,当即点头说,对,就是润物细无声的润!

“你说说啊,这孩子本就不聪明,又走了这么一遭,”杨晓秋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一双泪眼看着儿子神游,再忍不住了,拉着李宝的手抹眼泪,“瞧瞧,瞧瞧,又发呆了,准是砸坏了脑子……”

听杨晓秋说,李暮阳是工地上抹外墙的,因为脚手架出了问题没有及时报修,从上面摔了下来,导致颅内出血。

周润从没遇到过这情况,听着杨晓秋悲恸大哭只觉得聒噪。拉上被子蒙住头,心想可不是砸坏了脑子那么简单,是把魂儿砸掉了!

————

魂穿这事儿确实太邪乎,但周润并没有把太多精力放在这件事上。

对于一个对生活没有盼头的人来说,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跳河。他懒得管自己究竟是谁,不管是他周润还是那什么什么李暮阳,反正到最后都会腐烂成白骨。

既然是白骨,那身份就不重要。

陵州说大不大,周润在这地方生活了二十多年,哪家快餐店实惠好吃,抄哪条路躲交警,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现在住的地方叫安乐街,是位于陵州东边的一个城中村,这村子从09年那会儿就喊着要拆迁。

喊了十四年。

附近起高楼,建大厦,可安乐街还是安乐街。

安乐街后面有座名叫“溪山”的公园,绕过公园后门有条路叫“清河”路,沿着这条路往东走约莫一公里就到了他先前跳河的地方——芙蓉桥。

这会儿他正琢磨着怎么绕过李暮阳一家溜出去,那边杨晓秋看着他两眼放空,灵魂出窍的模样又簌簌流起了眼泪。

李宝是安乐街出了名的疼老婆,看着老婆坐在沙发,泪眼婆娑,为那不争气的龟儿子掉金豆,心里又疼又恼。

给老婆抹掉眼泪,李宝伸手在周润眼前晃了晃,见毫无反应,挡住杨晓秋的视线,恶爪伸进了周润两腿间,一抓一拧。

“嗷——!”周润身子一蜷,捂着裤裆疼出了眼泪。

蛋差点被李宝捏碎。

李宝拍拍手,转身对杨晓秋邀功道:“回魂儿了。甭担心,啊,咱去村口打槐花。”

杨晓秋被推着往外走,一步三回头,砸成傻子也是她的肉,到底还是不放心。

“阳阳一个人在家能成么,要不你自己去,我在家看着他。”

“看什么看,二十多岁大小伙子还能让人拐了不成?走走走,你不念叨好几天想吃槐花炒蛋了嘛,真再不去,可就被刘婶那帮子老太婆抢光了!”

说话声渐远,周润夹着腿从沙发上爬起来。

四月初,气温已经升至20度。

周润从李暮阳衣柜里翻了件卫衣卫裤套上。

说来李暮阳的审美实在是一言难尽,一水儿的英文字母骷髅头,各种颜色的衣服混在一起,白的染成红的,红的染成绿的,跟开染坊似的。

周润站在镜子前,打量着镜中人:有点糙,刺啦啦的头发向上竖着,本该活灵活现的一双眼因为自己的入侵变得黯淡,脸颊凹陷,胡子没刮,破洞卫衣挂在身上,显出一股颓丧气质,最像当下流行的“厌世青年”。

莫名的,周润脑海里忽然冒出来前天早上李宝骂他的那句话。

“一天到晚睁不开眼,你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儿,活像街边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想起李宝,又是一阵蛋疼,周润扒开裤子掏出来掂量着看了看。

完好无损,没碎。

今儿天气好,瓦蓝色的天空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令人身心舒畅。周润不太喜欢被阳光直射的感觉,就好像暴露在阳光下,他心里那点上不了台面的想法会把阳光弄脏。

兜上帽子,周润低着头出了门。

周润这人对芙蓉桥有执念,他路上计划的很好,上一回在芙蓉桥上跳下去没死成,他不甘心,非得再跳一次。

什么时光倒流,什么灵魂穿梭,世上哪有这等颠覆认知的玄乎事……就算是有,他也不想活着,不管是以谁的身份,就算再来个十遍八遍,也改变不了他一开始的想法。

至于李暮阳那一大家子,管它呢,谁知道李暮阳是不是早在两个月前的那场事故中就挂掉了。

所以自己就算是自杀,也算是对得起李暮阳这具身体了,替他多活了两个月,怎么算都是他李暮阳赚了。

周润的想法很美好,但现实往往是和人的想法相悖的。

他站在河沿上,任由风掀掉了头上的帽子。他心里光计划着如何跳河了,却忘记了那芙蓉桥是15年开始修建,施工单位磨磨蹭蹭了两年才竣工,直至17年下旬才正式通路。

至于现在,现在是2012年4月,清河就只是清河,旁边排排坐着钓鱼佬,沿岸是抽了嫩叶的芙蓉和席地而坐、吆喝叫卖的小商贩。

没人知道以后这个地方会建起一座桥,也没人知道曾经干净的河水会吞噬一条又一条绝望的生命。

周润被风吹得有点惆怅,他是个喜欢按计划行事的人,现在计划被打乱……脑袋一片空白。

或许真如杨晓秋所说自己摔坏了脑子,周润调转方向往回走,路过一摆摊卖风车的摊位前停下脚步,盯着那向日葵模样、画着笑脸的大风车,神经似的,拨楞了两下。

摊位后的人见来了生意,伸出半张脸去瞧——不是别人,正是小月儿。

小月儿头上戴了个不知从哪搞来的花环,花环两侧的丝带随风飘舞,他眨巴着眼睛看周润,透亮的眸子比清河水还干净。

嘴里嚼着泡泡糖,小月儿鼓着腮帮吐泡泡,见周润对风车一脸痴迷样儿,把风车拔下来,递了过去。

“喜欢啊?”小月儿问他。

周润回过神来,突然变了脸色,拔腿就跑。

“哎——!”小月儿被他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这人不会是害羞了吧。

小月儿脸上溢满了笑,对愈来愈远的身影挥手喊道:“别跑啊,喜欢就送你啦!”

“送个屁!”琪琪一把抢走他手里的风车,“不是你的东西,你倒是大方。”

春天的风温柔而狂野,它一边把你裹进温暖的怀抱安抚,一边伸出手,死死扼住你的咽喉,一呼一吸间,仿佛被生与死拉扯。

周润猛地刹住脚,但还是晚了,赶在意识回笼前,一脚踩进了水洼里。

水洼里的水混着泥,起落间,在裤管上炸出几朵小黄花。

周润低头看了眼,不甚在意。

他后退一步,站在了贴满色情小广告的电线杆后面,喘匀呼吸,揉了把脸,注视着不远处的某个人。

周润现在所处的地方在陵州的最西边,也是陵州目前最落后的区域。

这条街名叫希望街,和它的名字不同,希望街里充斥着恶。

所有的恶都是在被阴暗滋养,疯狂生长,希望街也一样。

希望街位置偏僻,地势偏低,唯一的一条排水渠也被堆满了各种垃圾。

如穿成薄纸的裤衩,如孩子的尿布,如馊了的残羹剩饭。

冬天的时候还好,但到了开春,天一热,这股腐臭的味道便笼罩在希望街的上空,挥之不去。

周润跟周澄也刚搬来那年正是炎夏,那味道比十年不清理的粪坑还刺激,整整两个月,周澄也和周润两人都是互相捏着对方的鼻子喂饭吃。

后来时间长了,嗅觉适应后便渐渐麻木了。

不过,虽然人受不了这地方,但流浪于江湖的猫猫狗狗倒是非常喜欢。

想起周澄也,周润拉回神思。

不远处,街对面,有一辆卖卤味的三蹦子。

三蹦子后面坐着位手持某教育机构发的团扇悠哉摇晃的女人。女人一头利落短发,凤眼微挑,她嘴唇略薄,微微向下,不笑时略显刻薄,笑起来时却又弯起眼睛,带起一对酒窝,给人温柔的错觉。

是周澄也,周润再熟悉不过。

周澄也手里的扇子突然抡起来,对着什么砸了下去。

是周润,是十二岁的自己。

那年周润在希望街的臭水渠里捡了只狗,那狗是只灰色的小土狗,约莫两三个月,缺了半个耳朵,瘦得稍稍使点力就能把它的骨头捏成齑粉。

周润放学回家时听见呜呜咽咽的叫声,便把它抱了出来,抱出来后也不敢带回家养着,便找了两个废纸壳把它藏在了周澄也三蹦子上的小钱箱里。

灯下黑嘛。

可是,少年毕竟是嫩,只十分钟,小算盘就崩了。

周澄也当时并没有打周润,她只是拍拍他的背,对他说:“周润,你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周润沉默。

没有把小土狗带回家。

他给它安了小窝,在周澄也摊位的不远处。

周润给它取名叫“闰闰”。

他说,是闰月的闰,和润物细无声没有关系。

周澄也笑骂他,说,多读了几年书别的没学会,学会嘲讽你老娘了。行啦,狗占了你的名儿,那你以后就当只小狗吧。

自那后,周澄也便唤他,小狗儿。

曾不敢拿出来看的回忆此刻正在眼前上演,周润一下一下抠着掌心肉,直至皮肉破烂。

指甲缝里洇着血,像染红的弯月。

对疼痛毫无所觉,周润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周澄也,眼里有喜悦,有不舍,有遗憾,有丢掉所有理智想要的拥抱……但最后,他只是轻轻转动足跟,背着夕阳模糊了身影。

郎郎当当走回安乐街,就见不远处的拐角斜坡上,一辆三蹦子“跐溜”一下滑了下来,伴随着破了音的尖叫声,撞在了沿路的台阶上。

反反复复三四回,惹得坐在美容店前嗑瓜子,侃八卦的女人们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的嗓门尤其响亮。

她脸上抹着烟熏妆,身穿时下流行的松糕鞋和亮片包臀裙。

站起来拍拍手,扬下巴招呼一声,“姐姐们,咱看着人家来回荡秋千多不礼貌啊,来来来,快帮着搭把手。”

“完了,小柳知道懂礼貌了,明儿一准下暴雨。”

“可不是嘛。”

“哈哈哈,回家可得赶紧收衣服……”

闹归闹,一群人挺有力气,喊着号子把那堆着货物的三蹦子往上推。

斜坡约有六七十公分,三四个人推不成问题,可那车子死沉死沉,不知上面一箱箱装的都是些什么。

车子再次滑了下来。

几人纷纷散开,哐当一声混着小月儿的尖叫又撞向了对面的台阶。

小柳眼尖,看到正站在远处好整以暇观赏闹剧的周润,眼睛一亮,忙踩着松糕鞋哒哒哒跑了过来。

拉着周润的手臂,小柳道:“哎,阿阳,你这可不地道啊,怎么能看着我们使牛劲,自己却躲着看笑话呢。”

……李暮阳天生的热心肠,安乐街里的妇女之友。

周润没说话,夹在一群姐姐妹妹间,把车子给推了上去。

小月儿很有礼貌,对着姐姐们一通道谢,最后翻开车上的纸箱子,捞了几本画着小人的书,一一分给姐姐们。

“谢谢各位帮忙,下回有困难,您吱一声,我随叫随到。”小月儿操着一口土哈哈的山城方言,拍着胸口打保证。

小柳听着声音一惊,披着长发穿着裙子以为是大闺女呢,没成想是个带把儿的。

不过,这“闺女”长得水灵,大眼睛眨巴眨巴怪招人疼,相较之下,裆下有没有那玩意儿倒也没那么冲击人。

于是,小柳道:“你也甭跟姐姐们客气。别的不说,你这裙子怪好看的,哪买的啊?”

周润:……趁人家讨论裙子,抬脚溜了。

走到家门口,手刚搭上门把就被小月儿叫住了。

“哎!”招呼一声,小月儿跳下车子把手里的风车递了过来。

“看你喜欢,送你啦。”

周润垂眸,扣着那块烂掉的掌心肉,“心领了。”

没要。

他不要,小月儿也没想硬给。

“行吧,”他说,又掀开纸箱子翻腾好一会儿,“晓秋姨说你是大学生,听说大学生都爱看书,喏,就把这个送你当作帮忙的谢礼吧。”

周润低头看了眼,这一眼还不如不看。

书皮看着怪正经,就是这名字……魅惑妖妃爱上了她的小叔子。

周润没接,挑了下眉,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书啊。”

周润又问:“什么书?”

小月儿有点窘,说实话,现在这种汉字普及程度,不认识字的还真不多。

可惜,他是其中之一。

“就……”便秘半天,小月儿振振有词道,“就哲学书呗。”

这词是他今儿刚跟对面摊位那个卖兔子的文化人学的。

卖兔子的文化人今天无聊时给他和琪琪讲道:伟大的哲学家什么什么多德曾经说过:“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于生存。”

小月儿没听懂,但觉得很有文化,于是问道,“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卖兔子的摇摇头,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道,“不能说,哲学这东西,你得悟。”

“悟个屁,整一就传销头子,你他妈再敢乱给他讲话,看我弄不弄死你!”琪琪护犊子道。

“哲学。”周润嘴里咂摸了两遍,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伸手想要把书接过来。

这不接还好,一接,小月儿就看见了他烂透的掌心肉。

书也不要了,啪嗒一扔,两脚在地上着急地来回蹦。

周润:"……"

猛地一拍手,拉住周润手腕就要走。

周润抬肘,别住了劲,把走了两步的小月儿扥了回来,“嘛去?”

小月儿捧着他的手,手指小心翼翼,在伤口处徘徊,“还能干嘛,去医院,快快快!”他说着又要跑。

又被扥了回来。

“不碍事。”周润说罢,挣开他的手腕。

血还在往外涌,挣扎间,几滴血落在了小月儿的裙摆上。

雪白的裙子染上了血,小月儿更着急了,他觉得指定是刚刚推车时不小心给剌了口子。

“那不行,阿阳我可跟你说,我那三蹦子是三手的,上面全是铁锈,你这被剌出了口子,等哪天发了炎,搞不好是要截肢的,等到了那时候,可就晚了。”

原来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啊。

周润叹了口气,扯谎道:“我摔的,走路没看见,踩了香蕉皮。”

周润是随口编,小月儿是真的信,“邪性玩意儿,真是缺大德了!”

骂归骂,伤还是要处理的。

捡起地上的“哲学书”塞周润怀里,小月儿拉着周润往自己家去。

“去我家,我给你用紫药水消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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