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青天》正在火热连载中。颜一行与白鹭的故事始于年少,15 岁前白鹭烦颜一行,颜一行默默喜欢却不敢言,15 岁后一场变故让彼此心意仍藏于心底。18 岁颜一行出国,白鹭在时光中悄然将友情沉淀成爱情。八年后,白鹭投身医疗器械行业,而颜一行竟出现在义肢临床试验报名表上,重逢时刻来临,白鹭决心要与颜一行携手,续写这段饱含遗憾与深情的故事。
《上青天》精选:
下午白鹭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上遇到了正要往卫生间去的颜一行。
颜一行独自一人,何红并没有跟在他身边。
视线穿过几个或行或跑的同学,望见白鹭的刹那,他停下了推动轮椅的手。
白鹭立定在原地,手抠住裤缝,打定主意后走向他。
“……阿姨呢?”
颜一行默了几秒,回道:“有事,等会儿回来。”说话间,他的眼睛始终没看他,只是盯着前方的某处。
“……发生什么事了吗?”白鹭问。
颜一行没有回答,只是摇头。
几个同学路过,眼睛在两人脸上来回,窃窃私语着。
白鹭想,这次他不会晕倒了,更不会逃避,于是绕到颜一行身后,握住轮椅把手,“上厕所是吗?我陪你去吧。”
“我自己可以。”
“没事。我陪你。”
白鹭说完推动轮椅,颜一行却伸手阻止了轮椅滚动。白鹭立刻停下脚步,心随之沉下去。
上课铃响,侧目的同学纷纷往教室里跑。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上课去吧。”颜一行终于看向他。
“你还在生气么?”白鹭问。
颜一行安静几秒,说:“回教室去,上课了。”
白鹭低垂下头。他不能就这么走了。
“陪你上完厕所,我就去上课。”
说完他重又推动轮椅。这次颜一行只是沉默地坐在轮椅里任由他推着,没再阻止,却问:“那天乾旭跟你说什么了?”
白鹭愣了愣,挑拣了适合说的,坦白道:“他问你为什么没来学校上课,是不是在家自己复习。”
“……”颜一行没做声,直到进到厕所才问,“就这些?”
“……嗯。”白鹭有些心虚地点头,迟疑了几秒,问,“怎么了?”
颜一行摇头。在白鹭伸手的片刻,他自己支撑着两侧扶手站起来。白鹭见状只好收回手。
“离他远点。”颜一行嘴里说道,“他是个疯子。”
“……疯子?他不是因为压力太大才休学的么?为什么说他是疯子?”白鹭问。
颜一行却没回答,一手撑着墙,单手拉下裤链,转头见白鹭寸步不离,站在离他不过半米的地方,也不转过脸去,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微微红了耳朵,“别看着我。”
白鹭一怔,听话地将脸转过去。在颜一行开口前,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盯着颜一行。
直到听到颜一行拉上裤链的响动,他将头转回,换了话题。
“其实这一年,我一直在给一个人写信。”
颜一行一怔,问:“谁?”
白鹭看着他,“校长。我给校长写信呢。写了三十封意见信。”
“……为什么?”
“我希望他能在厕所里加装扶手。就像你家卫生间里那样。”白鹭说,“可是没用。校长说他看过信了,但他没办法装。装那些扶手得通过教育局批准,然后才能拨款到学校,然后才能装。他说等那时候你早就毕业了。”
“……”颜一行听后陷入了沉默。
“其实我知道的,他只是敷衍我罢了,就算来得及,他也不会去装那些扶手。我只是个初中生,改变不了任何事。”
说到这,白鹭吸了吸鼻子,“我是不是特别蠢?费劲写那些破信。”
颜一行想安慰他,话到嘴边却成了:“你不必为我做这些。”
白鹭耸了下肩,“做哪些?我什么都没做成。我是个废物。”
他试图让语气中的消沉少些,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可显然这样丧气的话说出来的那一刻就定了性,再掩饰也没用。
颜一行听后半晌无言。白鹭站在原地,看他手撑着墙移动到洗手池旁。虽然有些困难,但的确不需要他的帮助就可以办到。
洁净的自来水沿着颜一行修长的十指流淌成细小的河流,他纷乱的心绪也随着这分叉的河流一起淌进溢水孔,脸上却依然是那副万事皆可平的坦然的假象。
白鹭被那假象欺骗,更觉得站在颜一行身旁的自己多余。
坐回轮椅里,颜一行开口说话了,神情并没有些许变化,语气却柔缓了。
“你是要做医生的人,怎么会是废物。”
白鹭愣了愣,随后垂下头,“能不能做成医生,也得等起码十年后再看。说不定做不成。说不定是我异想天开。”
他的沮丧一旦泄露便有了收不回的兆头,等他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在颜一行面前自暴自弃,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他的歉疚自说了一次之后,也收不回了,反反复复地交付出来,愈发没有轻重。
颜一行明白白鹭内心的彷徨困惑。这些日子他被无法言说的羞耻冲昏了头,却没有勇气让喜欢的人了解他言语中尖刺的由来。
眼睁睁看往日呵护备至的花朵因为自己枯萎是绝对办不到的,事到如今只有妥协这一条路走。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话音落下片刻,白鹭低声道:“无论你做什么,永远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
“……”
怎么会不需要。颜一行试图细数那些他言不由衷说出的话,但发现解释是苍白的,他只能告诉白鹭那并非他本意,却不能清楚告知白鹭,他的本意到底是什么。
那是年少的禁忌,也是缠绕在他喉间的荆棘,比骨肉脱离身体更令他无法忍受的隐痛。
无法诉诸心迹,只能赶在下次胡言乱语前,先给白鹭打上预防针。
“你就当我是个病人吧,”他说,“情绪生了病的病人。”
白鹭并没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眨眨湿漉漉的眼,“你的情绪生病了?”
“……”
颜一行头点到一半,又摇头,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如果将“喜欢”两个字宣之于口,这僵持的一切是否就迎刃而解。
可出口的那一刻,过去的所有都将倾覆。颜一行从未苦恼失去右腿后该如何生活,却恐惧于白鹭离开他的每种可能。他无法承受将永远失去白鹭的人生,那样他将彻底变作一团灰烬。
可面对白鹭真挚的歉意,谨小慎微的靠近,他该何其自私,又如何舍得,一再用刺痛的方式推开白鹭。
“如果我对你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你就当我是病了。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情绪出了问题,脑子也出了问题……所以你一句也不用听,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我病了,控制不住发脾气……”
微微喘息的片刻,颜一行想起小学的某个午后。
那天白鹭逮住一只蚱蜢,兴高采烈地将它抓进细口的玻璃瓶里,摆在地上。
他同白鹭一起蹲在那,看蚱蜢反复往上跳,又反复跌落下来。瓶口就在离蚱蜢不过五公分的地方,它拼尽全力却始终在做无用功。
最后白鹭看它可怜,作弄够了将它倒出来,看它一下蹦跶进草丛,消失不见,笑着歪头对他说:“颜一行,蚱蜢真傻。”
现在他就是那只蚱蜢。任由他疯狂跳动,也跳不出那瓶口,除非白鹭将他从无形的瓶子里倒出来,豁免他的缓刑。
然而被蒙在鼓里的白鹭又该从何得知他在这徒劳地蹦跳着呢。
“你可以成为医生。白鹭。你可以成为任何人,做成任何事,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他也只能给予这点到为止的安慰,
“别再为我难过,养好身体才有力气照顾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眼看白鹭睁大的眸中闪起光点了,颜一行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么?”
“当然!”
白鹭答得不假思索,他的声音拔高了,苍白的脸因为激动有了丁点血色,双手搭住颜一行的肩头,俯身看住颜一行,用力点头,
“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我保证。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是么……”
颜一行侧过脸去,“好。”
顿了顿,又说,“再不回去,该下课了。”
白鹭如梦初醒,嘴里“啊”了声,连忙握住轮椅的把手。然而准备推动轮椅的前一秒,他又心有余悸,低声询问,“……我可以推你回教室吗?”
颜一行闭了闭眼,苦笑,“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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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教室的路上,何红迎面走来,她焦急慌张的神色在看到白鹭推着颜一行后懈下来,长长缓了口气,放慢了脚步,视线在颜一行和白鹭之间来回,手机握在胸口。
白鹭看出她的不对劲,她肯定刚哭过,脸上还带着泪痕,脚步也是踉跄的。
“……我来吧,白鹭,我来吧。”
她握住轮椅的手也颤抖着,明显压抑着什么。
然而白鹭却不敢问是出了什么事。他怕又有人出意外,无论是谁,他都不想再经历一次苦痛袭来时无力的绝望了。
耳边冷不防又响起那一声:“白鹭,痛不痛。”
白鹭看向声音的主人,对方也正用浅淡的眸子望着他,平静的面庞情绪无迹可循。
怎么办,颜一行。命运又会跟我们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