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by天北闻秋正在连载中。杀青宴后的车祸,让影帝李青元陷入循环失忆,第八次醒来仍对世界茫然。经纪人杜双的每句解释都轻描淡写,却在提到 “关潮” 时格外谨慎。此时的关潮正对着未发送的告白信犹豫,电话那头的消息将他拽入寒冬 —— 那个在片场眼神交汇过无数次的人,彻底忘了他。钟摆般重复的遗忘里,藏着未说出口的戏内深情。
《匣中》精选:
蒋少博三十出头,生得宽肩窄腰,端正锋利,浓眉大眼,棱角分明。因为杜双和他说过这天不开工,因而他来访也是有力没处使,只有助理提着几杯咖啡和茶点。
“何导,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蒋少博的笑容十分热络,与何文常握了手,又与其他人打了招呼,看起来都相熟。
“关潮。”何文常介绍道,“我们戏的主演。蒋少博——我不太需要介绍吧?”
蒋少博笑着摇摇头,谦逊地点头与关潮打招呼。
“太久没和何导合作了,本来想来学习一下。”蒋少博双手在身前交握,“结果何导还是没给我机会。”
“我要保护我的演员。”何文常说。
“难道我来探班会伤害演员吗?”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蒋少博故作遗憾地长叹一口气:“何导说得我很伤心,搞得我像是什么害群之马一样。”
“那我倒不是针对你,谁来我都拒。”何文常说,“先坐坐吧,罗总一会到,路上有点堵。”
大家坐在排练室围读剧本的桌边,李青元先在桌子侧面落座,蒋少博在关潮对面,与陈灵山聊天。
何文常拿了两副牌扔到桌上:“觉得无聊就打会牌,增进一下感情。”
蒋少博主动把牌拿来拆,一边洗牌一边问:“何导还没说,今天要干什么呢。”
“今天不拍戏,玩会游戏。”何文常说,“就打打牌,我看不错。”
“喊我来就打牌啊?”蒋少博讶异道。
“是,但也不完全是。得有点惩罚,输了要真心话大冒险。
——最重要的是:要以戏里的角色来玩。”
关潮于是了然,原来这算是何文常的一个训练。
蒋少博笑道:“有点意思,那我没有白来。”
何文常坐在桌子的另一个侧面,问:“大纲杜双给你发过,人物大致都知道吧?你可以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创造一个角色。”
“知道。”蒋少博说,“罗总也有角色吗?”
“她演张朔的姐姐,张望。”
“那我就当姐夫,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何文常说,“今天的场景就在开头的酒吧里,杜双是调酒师Mia,我就当酒吧老板。灵山呢?”
“我是Mia的朋友,编剧小山。”陈灵山说。
“万事俱备——巧了,罗总也来了。”
罗可慧拎着包进门,挥了挥指间夹着的烟,问何文常:“烟灰缸在哪?”
罗可慧很少来片场,每次出现都像关潮第一次见到她一样:高而精瘦,顶着满头过于鬈曲蓬松的细卷发,卷起的衬衣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纹身,只涂颜色很深的口红。
蒋少博站起来迎接她,罗可慧把烟掐了,坐到他与何文常之间,笑着打招呼:“Hi,少博,好久不见。不好意思来晚了,其实刚刚已经下车了,又接了个电话。”
蒋少博连说自己也刚到,何文常道:“刚好有少博带的咖啡,我们咖啡代酒,可以开始玩了。”
打牌不是核心,重点是真心话大冒险。每局决出两个胜者与两个败者,分别提问。
第一轮的败者是杜双与何文常,何文常嘴硬道:“不是我水平不好,顾客是上帝,我总要让顾客开心开心啊!”
“弱者才狡辩。”陈灵山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要大冒险。”
陈灵山支着下巴想了想:“跳一分钟舞吧。”
杜双立刻开始起哄:“老板,来一个!老板,来一个!”
何文常毫不怯场,尽管跳得很烂,还是自信地热舞一曲。结束后从容地做了一个谢幕的姿势,又指指杜双:“Mia,别得意,你也逃不掉。”
杜双用吸管搅了搅咖啡:“我选真心话。戴老师,请问吧。”
李青元手指敲敲桌子,说:“有没有做过至今还后悔的事?”
杜双笑眯眯地,往椅背上一靠:“哎呦,你怎么问我这个?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后悔。别说后悔至今了,后悔三分钟的都少有。非要说的话……后悔刚刚的牌出错了,不然我也不至于输。这个回答行不行?”
“行,当然行。”
蒋少博偏过头去,悄声问罗可慧:“他俩有什么故事吗?”
罗可慧挑挑眉,也悄声答:“我也不知道。”
“好了好了,下一把。”何文常招呼道,“这次一定一雪前耻!”
这一轮输的是关潮和罗可慧,蒋少博左右看看,露出一个微笑:“我能选小朔吗?问你姐姐,我有点心虚。”
罗可慧偏头看他:“我很记仇吗?”
蒋少博笑而不语,关潮比了一个手势:“一点点。”
罗可慧佯作生气,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指了指关潮。关潮看着蒋少博,问:“怎么,你要使什么坏啊?那我选真心话好了。”
“还没想好,让我想想。”蒋少博抱起手臂看着关潮,眼睛含笑,但久久没说话。
关潮已经习惯了被注视,可这样被看久了多少还是觉得不自在。他借着喝咖啡撇开了视线,余光注意到李青元也在看着自己。说不清出于怎样的心情,关潮放下咖啡,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抱着手臂,遮住手臂上的淤青。
“我想好了。”蒋少博有一丝得意,“你做的最对不起你姐姐的事情是什么?”
关潮被这个问题扼住了喉咙。他做的最对不起张望的事情,就是他决定不辞而别,可他不能说。他看着蒋少博,对方从容地等待他的回答。
“你也太坏了。”关潮说,“还是亲姐夫吗?”
“亲姐夫才这样。”蒋少博催促,“愿赌服输。”
于是关潮清清嗓子,像在回忆:“让我想想……我们小时候,是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一起在楼下玩。她正在和别人做游戏,我忽然想回家了,就悄悄走掉,没有告诉她。后来她发现我不见了,很着急地到处找我,找了很久,急得要哭了,其实我一直在楼上窗边看着,没有出声。”
罗可慧作势要越过桌子来打他,关潮抱着头笑着躲闪。罗可慧的大冒险吻了杜双,后来有一次李青元也输了,罗可慧犹豫着问什么问题惩罚他,蒋少博在一边支招:“问问他,如果可以时光倒流重新选择,还会做现在的职业吗?”
“好问题。”罗可慧点头,“就问这个。”
李青元推脱:“世上没有如果,这算什么好问题?”
“哪那么多废话?就这个。”杜双一锤定音。
李青元只好回答,说着他其实不喜欢时光倒流,更讨厌可以重活一次。说人在每一时刻的想法都不同,影响决定的其实只是真正做决定那一刻的想法,现在怎么想不做数。说他好不容易才跌跌撞撞活到现在,干嘛非要倒回去重选?
关潮打断了他:“你就说,如果有机会选,你还要不要学画画,做画家?”
李青元苦笑着敲敲额头,又捧着脸看关潮:“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当画家。不过如果不这样做,就会错过许多东西,何况痛苦有时候也让人留恋。所以我还是……大概会选择和现在一样。”
李青元看向罗可慧:“我的答案就这样。”
蒋少博看看李青元,又看看关潮,问:“你们认识?”
“对啊。”关潮说,“他是……我朋友。”
蒋少博的目光又在两个人之间流连几次,才说:“这样啊。”
原先只是为了做练习,但打到后来,彼此对于角色都熟悉起来,胜负欲逐渐占了上风,惩罚环节总之是在角色扮演,没有负担,反而也成了游戏的一环。快到晚饭时间,蒋少博说他请客,才恋恋不舍地收了摊子。
蒋少博与何文常、罗可慧同乘一辆车,他们又把李青元也拉了一起。剩下的三个人坐陈灵山的车,陈灵山回去拿车钥匙,关潮与杜双一边等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可慧姐最近还回法国吗?”关潮问。
“暂时不了,应该到我们这个戏杀青都在国内。”杜双从包里翻出烟想点上,看了看时间,又把烟放了回去。
“画室这一点戏结束,会先拍可慧姐的戏,她最近比较闲。”杜双说。
关潮很赞同地点头:“好啊,总拍一个景也腻了。说起来,是可慧姐自己要演这个角色的吗?”
“是导演请她来客串,她答应了,才有这个角色。”杜双笑,“不过可慧姐的戏很好的,她从中学开始就是剧社成员,所以她投资的眼光也很好。”
演戏的事情关潮不懂,但投资是他的领域。罗可慧的丈夫是法国人,在法国开影视公司。何文常拍第二部长片时,罗可慧就开始与他合作,可以算是他的天使投资人。
关潮正胡思乱想着,杜双忽然问他:“你认识蒋少博吗?”
“什么?”
刚刚和蒋少博打了一下午牌,这个问题一下子把他问懵了。
“你指的是哪个层面的认识?”关潮问,“如果是我单方面的,当然认识;如果是双方面的,下午刚刚认识。”
杜双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是李青元的前男友。”
“啊?”
他的心里骤然掀起滔天巨浪。关潮用了几秒钟消化这句话,他的喉咙发紧,胸腔里心跳咚咚直响,像大浪退去后震荡不停的余波。
但也只是恰到好处地发出这样一声疑问,像听到一件寻常的八卦。
“蒋少博不是……去年刚结婚吗?”关潮清了清嗓子,露出恰如其分的好奇。
“是啊。”杜双说,“他和李青元谈,是三四年前了吧。”
“那他……”
关潮说着看向杜双,杜双会意,耸耸肩笑道:“男女通吃嘛,圈子里不少人都是这样。”
关潮轻微地点点头,以一种分享八卦时心领神会又意味深长的态度。片刻后又问:“我们在背后说这个,合适吗?”
“别担心。”杜双笑笑,“我们拿你当自己人才说的。”
陈灵山就在这时回来了。她边上车边问:“你们聊什么呢?”
“聊蒋少博啊。”杜双说。
“他好像有项目要和可慧姐谈。”陈灵山说。
副驾驶的杜双打开车窗,懒散地吹着傍晚的风:“哎呦,混得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