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料》by罗卡梅森小说简介:程树活成拆迁房里的 “钉子户”,欠债两年,吊儿郎当胡子拉碴,日子靠熬,开门只遇债主和拆迁办,提刀见人是日常。直到陆遥上门要债,这个债主却让他懵了 —— 不仅没逼债,反而搭钱又愧疚,活像个 “好人”。程树恨好人,觉得他们虚伪,却忍不住想从陆遥那捞钱,后来竟疯魔似的想要爱。当陆遥捏着他下巴凶巴巴警告 “骗钱行,骗人我弄死你”,程树却被这 “咬人小狼狗” 的模样迷了眼:这人能成事,能去爱。
《废料》精选:
程树坐进车里时候,快要虚脱了,大汗淋漓,退烧药都这样,出了汗才能降温。
但真的就是因为这个吗?
当他被陆遥抱住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抽,他突然扭过了头。
身体的记忆在三年漫长的时间里,似乎没消下去半点,嘴唇准确够到了陆遥的嘴唇。
病床四周的拉帘依然很严实,外面也依然鼎沸,可他们似乎全都忘记了,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个吻。
陆遥先是愣了一下,很深切的回应,脸上的眼泪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混杂在一起,落在了衣领里,很快不见了。
嘴唇被程树咬住的时候,陆遥没吭声,就那么忍着,一滴血顺着嘴角往下流。
程树哭的很厉害,头抵在陆遥的心口,浑身都在颤抖,牙齿咯咯在响,他很凶的捶了陆遥一拳:“我恨死你了!”
陆遥被捶得后退了一步,又赶忙往前,伸手揽过程树的头,继续靠在他身上,手掌捋着他的后脑勺,轻轻的,很温柔的一下又一下。
“你恨我吧。”陆遥跟着一起哭。
生离死别一样,掀开拉帘的护士要吓傻了,寻思着要不要去电脑上查一下,到底有没有人得了绝症?她都有点不相信自己了。
半天,她憋红了脸才憋出了一句话:“你们快点啊,这床有人要打针。”
程树抽抽嗒嗒的,像是刚号完丧,不时的肩膀耸动一下,打一个激灵,人体生来的反应,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但也没觉得丢人。
他就坐在副驾驶,表情特别丧。
当他在医院里醒来,当他被当街甩了,当他带着妈妈妹妹来到陌生的城市,当他忍得难受来他们一起的租房子下面望天,他都把情绪压在了心里。
此刻却挂脸了。
再也没有不要脸的问陆遥,你他妈不就是想跟我睡吗?睡呀!他现在满身疲惫。
眼皮耷拉着,一点劲儿都没有,额角抵着窗户,瘪着嘴,但是也没哭,没力气,甚至不能思考,刚刚自己主动的那个吻,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知道陆遥发动了车,开得慢慢悠悠,大半夜了,路上很清净,却也没人惯着他,三辆车疯狂的摁喇叭从旁边车道超过去的时候,程树恹恹的说:“你正常开。”
车缓慢的停在了路边,旁边是一家深夜也开着的粥店。
“好歹吃点,”陆遥劝着,“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吃饱了才能吃药。”
“我吃早饭了。”程树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没动。
“现在都半夜了,吃点吧,好吗?”
程树还是那样:“我不想动。”
那就别动,但是得吃东西,陆遥去店里打包了一份粥,小心的捧着端到了车上。
因为记着程树说的他不想动,就像谨遵圣旨一样举着小勺子,里面盛了粥,递到了程树面前。
“树儿,就动一下嘴。”
程树真的动了嘴,一下一下的嚼着,紧接着又吃了第二口,慢慢的,一份粥见了底,眼泪和着粥,一起填进了胃里。
趁着陆遥去把打包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程树终于动了动手,抹了抹眼睛,又放下了。
从头到尾没有再看过陆遥一眼。
就连车停在了楼下,陆遥把药塞进了他手里,他也只是看着窗外淡淡的说:“陆遥,我跟你玩不起。我会尽快找房子,以后我们都别见了。”
陆遥垂着眼睛,目光落在了程树的手上,很想握上去,很想。
但他不敢。
他只是温柔的说:“好,不见了——就这几天,你让我陪你去打针,我求你了。”
如果是一天前,程树听见这话肯定会炸毛,你求个屁呀!三年前我那么求过你的!你他妈怎么做的?你他妈怎么做的?
但是他点点头:“行。”
就当给彼此都画下一个体面的结尾。
程树穿着拖鞋上了电梯,拿着陆遥给他的电梯卡划了一下,金属的电梯内壁映出陆遥的影子,特别模糊。
和他梦里的一样。
看不出眉眼,只有一具面皮,五官隔着一层雾气,被关上的电梯门一点点碾压,直到没有。
他没问陆遥要去哪个外地——当然知道他在撒谎。
但管他呢,程树故意的。
那股想让他也受点罪的劲儿,压不下去,那就不管了,随便吧,爱他妈谁谁。
输入密码的时候,程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死死忍住了,门一开,张雅蓝听见动静披着件衣服站在那儿,焦急的,眼睛跟扫描仪一样上下巡视着他,不由分手伸手就摁在了他的脑门上,自顾自的点点头:“嗯,烧退了,去洗个澡,满头都是汗。”
说完就把沾湿的手在程树身上蹭了蹭,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句:“他呢?”
“走了,”程树轻声的,眼睛瞄见了程棠正在床上睡觉,问张雅蓝,“棠儿吃饭了?”
张雅蓝摇摇头:“不起来,一直睡,怎么喊都喊不醒。”
“没事儿,就是困了。”程树小心的安慰着,心里却已经做出了决定,明天一早就要带她去医院。
他洗了澡,吃了药,卧室的床上放着叠好的家居服,新的,洗干净的,他毫不客气的穿上了。
有点大,晃悠,他扯了扯领子,鬼使神差的打开了衣柜门,呆在那里,叠的整整齐齐的床单,浅蓝的,纯白的,淡灰色,一条摞着一条,装满了半个衣柜。
关门的声音大了点,他惊恐的看着关上的房门好几秒,才手捧着头,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回忆袭来的猝不及防,他的心被掰成了两半,以为三年多的时间,拼拼凑凑,拾拾捡捡,假装自己迈过去了那道坎儿,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完全现了原形。
那晚程树睡得很不踏实,身体难受,一直想咳嗽,却又怕吵着妈妈和妹妹,把被子蒙住头,偶尔出来透口气,脸上都是湿的。
可尽管是这样,他还是在想着那个吻,久违的亲了别人,有那么一刻,他想把陆遥推上床,什么自尊,什么痛恨,他全都不要了。
他想和他睡。
此时此刻。
因为那个房间是陆遥一直睡着的,屋子里,枕头上,全是他的味道,受不了的桔子味,甜丝丝,上头。
程树的手往下伸去,身体一边颤抖,一边流眼泪。
他恨自己。
却又无能为力。
早上起来时,程棠还睡着,程树就坐在她的床边,轻轻的喊了无数次,她连眼皮都没抬。
不行,程树想着,抱也要把她抱到医院。
幸好昨天晚上程棠并没有换衣服,可以出门,程树真的就抱起了她,还不忘安慰着张雅蓝:“没事妈,到了医院没准就醒了,对了,你给棠儿带点吃的,医院的东西她不爱吃。”
冰箱里满满的,仿佛陆遥打定了主意要把他们带回来,张雅蓝匆忙的拿了面包牛奶,还带了点水果装进了包里,急慌慌的就跟在程树身后出了门。
乘电梯下去,刚一出单元门,程树就看见了陆遥的车依然停在那里,动也没动。
当然陆遥也看见了他们,从车上跳下来,着急忙慌的差点摔倒。
“棠儿怎么了?病了?这怎么这样?晕了吗?”
“她总睡不醒。”张雅蓝说着。
“上车,”陆遥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我给林川打电话。”
他这次没装,不是装的时候,虽然张雅蓝的眼神有些疑惑,却也很快想明白了,什么都没问。
问什么呢?
问你甩了我儿子,却又帮助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她问不出口,这时候就是很需要人家的帮忙,根本硬气不起来。
早高峰,叫车软件半小时也没人接单,出租车就更难打了,背着个病孩子去挤公交?
他们坐上了车。
陆遥已经尽力在开快了,却仍然挡不住堵车,车子开开停停,他急得鼻尖沁满了汗。
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程棠还那样,只不过这一次趴在了陆遥的后背上,他死活不让程树背。
程树满脸的憔悴,一看昨晚就没怎么睡,虽然他自己也是那个德行,但总比一个还在发烧的人强。
林川说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可能没什么事,也可能……
他说了半截话,没有说完,只是抬头看着他们,轻声的:“先办住院吧。”
张雅蓝哭出了声。
实在是绷不住了,自责的想杀了自己,却又知道这时候必须得挺住。
程树也有点急,说话结结巴巴:“可是林医生……棠儿……棠儿她……昨天说话了……她真的说话了呀……”
林医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得住院。
程树强撑着去办理住院手续,他心里也知道,林医生说的没错,程棠这种孩子,最怕刺激,会激出好的一面,当然,也会有坏的。
他站在队伍的末尾,晃晃悠悠的走不成直路,身后就站着陆遥,张开手臂护着他。
没跟他抢。
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不添乱,一直陪着他,一步也不远离,虽然知道陪伴不能治病,可是他也只能做到这些。
住院手续办理的很慢,队伍长的看不到边际,每个人都急,焦虑散发在空气里,混着氧一起吞下去。
大概排了四十分钟,才终于轮到了程树,扫码交押金的时候,他的手机还没打开,就听见嘀的一声,交费成功。
他扭头看了看陆遥一脸淡然的握着手机,代替他接过了收据,拽着他的胳膊走出了人群。
后来,为了稳住他踉踉跄跄的脚步,搂住了程树的肩膀,轻声在他耳边说:“树儿,一会儿办好了手续你就去打针,这边有我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