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年代的小说《你的声音》正在更新。章叙的面馆来了个只吃面的漂亮小贼,他温和相待,小贼却总凶巴巴的。不久后,小贼因持刀伤人被警察带走。五年后,章叙在斗殴队伍中重逢已长成少年的他 —— 盛小泱,听不见也不会说话。章叙递上旧纸条邀他回家吃面,盛小泱应允。章叙想带他做耳蜗手术,他却打手语说只想听章叙的声音,直白话语烫了章叙的心。
《你的声音》精选:
章叙说话平缓,他对所有人这种态度和情绪,看似和亲,实际亲疏远近,全在他的安全距离外。当然,盛小泱不知道这些,他克制分寸,不会莽撞地闯入独属于章叙的森林秘境。
盛小泱心慌,脑子不好转了,舍不得跑,食指伸出来,顺着碗沿蹭,专注盯看碗底剩汤。
章叙观察半天,确定盛小泱没吃饱。不过凌晨的面馆,能生吃的只有胡萝卜。章叙可以把胡萝卜雕出花,但做不好佳肴。他复盘,觉得刚才应该煎个荷包蛋,这技术难度不高。
饥饿感被烧热的紧张取代,盛小泱的精神高度集中。当章叙探手到他眼下时,他要窒息。
目光微抬,虚缈对视,盛小泱脊背笔直,嘴角紧绷,他实在做不到自然大方。
在盛小泱坚强的理智摇摇欲坠之际,章叙终于开口。
“手机修好了吗?”
盛小泱一愣,焦距落在章叙双唇上,什么?
章叙放慢语速,又问一次:“手机——修好了吗?”
盛小泱遗憾摇头。
兜一圈,为了这事,盛小泱回过味来,松了口气。
章叙说嗯,又问:“找维修店问过吗?”
找过,没人看得上盛小泱的破烂二手老人机。
这话不好表达,盛小泱手语作一半,恍悟,章叙应该看不懂。收回来,双掌乖巧放在膝头。
章叙忍俊不禁。
正好焖肉吃饱喝足,哒哒跑来蹭腿。章叙弯腰摸狗头,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你手机是我弄坏的,我一直不好意思,”他说:“这几天我去路口几次,没碰见你,所以没机会说这个。”
……
盛小泱点头,最后洞悉什么,又极快速摇头。除了这两个动作,他没有其他表现情绪的方式了。
盛小泱再次意识到自己跟章叙是两个世界的人。正常和不正常,他们之间隔了一条跨不过语言与灵魂的银河。
章叙不知其意,问:“手机现在带着吗?”
盛小泱恸了一半的情绪戛然而止。
?
干什么?
他眉毛皱起来,又有点凶。
章叙正心诚意,“我有个朋友,专门做这个,手艺很好,他估计能修,但是要先看看。”
他稍顿,又问:“手机里有没有重要的东西?”
盛小泱摇头。
“那……”
不待说完,桌上破纸条又推送过来,上面多了两个字。
-没带。
章叙:“……”
没想到线下聊天也有延迟。
盛小泱捏着笔,伸手过去,隔着半张桌子,歪歪斜斜留字。
-有重要东西。
章叙好半天才看明白,不是滋味。
盛小泱眉间是一簇洁净干燥的天真,有遗憾,但坦然。
他说:修不好,不修了。
章叙把纸收过来,横平竖直对折,整整齐齐叠放一边,微沉默,当没看见。
窗外小船悠荡,天上月亮倒影河面,揉碎在粼粼水中,千万道温柔光影不知落闯进谁的眼底。
“你明天有时间吗?”章叙问。
盛小泱看着他,忽然心绪躁动。时间肯定有的,老板刚坐牢,他今晚失业了。
但章叙什么意思?盛小泱踌躇不绝。
头脑风暴消耗精力,盛小泱刚吃饱,又饿了,低头不语。
“……”
章叙没什么意思,他就是好奇在听障人士的世界里,别人的言辞有没有语调和情绪之分?诚恳和敷衍应该不是一种形态吧。
总之不好掌握。
章叙笑了一下,蛮亲和,“那就不修了。”他说:“明天你来,我带你买新的,款式你挑。”
盛小泱今晚一直懵。他以前喜欢观察章叙,从窥探到的生活习惯中揣摩他的性格。然而今晚接触起来好不一样,章叙的温润浅含了某种令人着迷的强势。
盛小泱灵魂荡漾,表情仍然拘谨。后来他咂摸一阵,顿悟——那么以章叙的性格,他大概也不想欠谁的人情。一桩事端悬而未绝,总要快刀斩乱麻。
那所有的偶遇就都可以解释了。
盛小泱笃定。
他还想写,章叙不给纸。盛小泱就抽纸巾,平铺在桌上,太软了,写起来更费劲。
这股执拗劲跟焖肉找饭时一模一样,甚至比焖肉更执着。
章叙支着下巴端量盛小泱。
眼睛圆、头元、耳垂圆,鼻尖从上往下看,小小翘起,有汗珠凝在上面。明明是个柔润的面相,他却浑身长满刺,还好倔。
-手机不贵,不用赔,如果能修好,这事就过去了。
-行吗?
盛小泱写字慢,一笔一划都用力,好些笔顺不翼而飞,章叙只能结合上下文理解。
凌晨,天际最暗的时候,章叙的心口堵了一口浊气。
盛小泱浑然不觉,继续写。
-那天是我自己跑出去的,跟你没关系,我……
盛小泱纠结着啃笔。
章叙面不改色,等盛小泱的眼睛飘过来。
他挑眉问,哪个字不会写?
盛小泱面颊的绯红游荡至眼尾,好像晃动的火苗。
再耗下去太阳就出来了,章叙温柔地替盛小泱做决定,“明天……不对,今天下午两点,我还在街尾路口等你。手机带上,你如果想修,我约我朋友时间,先看看情况。”
盛小泱拒绝不了章叙。
日出前的黑暗很长,盛小泱浑浑噩噩回到地下车棚。他站在腐锈的铁门前怅然若失,手放裤兜里,心脏某个位置颤颤巍巍。
毁损的手机盛小泱随身携带,他深知难以复原,但章叙的提议让人心动——要不然试试呢?
盛小泱想。
次日清早,大眼梗着脖子,高深莫测观摩盛小泱,一声不吭。
盛小泱没睡醒,揉揉眼睛,人还迷糊。
大眼为表存在感,贴着盛小泱晃。
盛小泱烦了,问干什么?
大眼比划,问,你今天不去洗车了吗?
盛小泱打着哈欠,说不洗了,老板坐牢去了。
大眼:“……”
盛小泱清醒片刻,看眼时间,十二点三十,来得及。随后刷牙洗脸,再专注地往他破烂行李箱中找衣服穿。
今天得穿干净一点。
盛小泱就几件衣服,来回穿,来回洗。然而十几块钱的衣服,洗得再干净也满是陈旧感。他找了个件白T套上,领口松垮,往肩两边拉,尽量遮掩脖颈侧正在愈合的狰狞伤疤。
盛小泱想站在章叙身边,应该要体面。他犹豫好久,最终将黑色头绳套在手腕。
大眼大跌眼镜,说:“小泱,你要干什么?”
盛小泱:?
大眼继续咋呼:“要不要照照镜子,你今天很好看!”
破地下室哪来的镜子,并且盛小泱只是多花了三分钟洗脸而已,能好看到哪里去?
盛小泱做自己的事情,不听大眼胡说。
大眼板正他的脸,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真!的!很!好!看!”
盛小泱于是微笑,伸出拇指,弯曲两下。
-谢谢你的夸奖。
大眼心有所感,眯缝一下眼睛,笃定道:“你今天要去约会!”
盛小泱不看她。
“跟谁?”大眼诧异大喊:“章叙吗??!”
盛小泱蹙着眉心推开她。
-男女授受不亲,别给我衣服扯坏了。
大眼捂嘴笑,“你昨天夜不归宿哦。”
盛小泱说,归了的。
大眼更兴奋,甚至请愿当狗头军师,“小泱你要把握机会啊!心眼不能太直,行动力要拿出来!亲嘴!”
盛小泱本来还好,被大眼一搅和,顿时紧张。
-你别胡说!
-神经病!
-他就是觉得弄坏我的东西过意不去,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说他有别的意思。哦!不对!”大眼惊呼:“真跟他约会啊?!”
……
磨蹭到一点多钟,盛小泱出门,他特意掐算时间,早到或者晚到,体感都不好。然而盛小泱眼皮直跳,总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刚出门,迎面碰上物业保安——这破小区又不拆了,前天物业重新入驻,雇了俩保安,专门驱赶流浪的拾荒者。
盛小泱和大眼在物业黑名单里。
地下室是不是也不能住了?
保安看见盛小泱,怒喝:“可让我抓到你了!”
盛小泱起势如豹,疾跑出去,他今天有重要的事,不想纠缠这些。
哪知保安不依不饶,紧在屁股后面追,废了半条命也追不上。半拉老头气得要死,弯腰喘气。
盛小泱跑出小区,过了马路,回头看,担心保安找大眼麻烦,要跟她通个信。
想什么来什么。大眼不知从哪里出来,冲盛小泱招手,好像有话要说。
保安拿盛小泱没办法,于是专挑软柿子捏,转头就要拿下大眼。
“卧槽!”大眼吓一跳。
盛小泱皱眉,嘴角绷紧,往回跑。
物业保安谨遵领导指示,说这小区之前进来不少流浪汉,统统赶走,赶不走你的工资就得走!
哪有人跟钱过不去,所以铆足劲。
大眼甩不掉他,脑筋一跳,调转方向与盛小泱汇合。
正好绿灯最后几秒,大眼冲过斑马线。这时马路右侧拐来一辆SUV,车速度不减,甚至提了些,直愣愣撞上大眼。
保安脸都白了,喊:“停下!小心啊!”
刺目车灯直射大眼瞳孔,逼得她灵魂出窍,立在原地呆若木鸡。车头过来时,她晃一晃就能出水的大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死了。
然而同时,大眼的手臂又被一股强劲力量猛拉回现实,随后右小腿剧痛。
盛小泱拍打大眼的脸,眼底惶悸焦躁。
大眼本来腿疼,现在脸和腿都疼,她嗷一声哭,好委屈,“我就想让你回来给我带两个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