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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夜不见日光

作者:失眠枕头 发表时间:2025-08-22

高人气小说作家失眠枕头《极夜不见日光》的最新力作:20 岁的梁釉曾攀登林芝南迦巴瓦峰,2023 年 9 月 29 日那天,他止步山腰,望见日光如纱覆雪山,视作难得的好运气。他向陈宗旻分享时,对方轻笑着蹭他头发,说起同日自己登上挪威罗弗敦群岛雪山之巅,亦见一场日出。两人隔着数千公里、山海与风雪,却因同一轮太阳共享了好运,最终这雪山牵引的缘分,让他们跨越 6400 公里相遇。

极夜不见日光小说
极夜不见日光
失眠枕头
未完结 | 来源:长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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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夜不见日光》精选

陈宗旻那边安静下来就什么声响都没有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如果他没有发出声音,如果屏幕上属于通话的计时没有一秒一秒地跳动,梁釉会觉得这通电话是他在漫漫极夜中的又一个长长的幻想。

梦总是在天黑时一做再做。

它不会因为从远在拉萨的天穹之下换到了地球另一片北纬极夜的天底而换掉主角。

梁釉在西藏时总是梦到陈宗旻,而做的最近一个关于他的梦是在20个小时之前高悬的飞机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他,明明这个人不属于西藏,不属于拉萨,不属于那一片低低的天空,不属于草原上任何一阵风、任何一株草、一朵花的呼吸。

他是静籁,不属于草原的自由洒脱。

也不属于封闭的自己。

“你用的谁的手机?打长途电话很贵。”

陈宗旻又说话了,嗓音平静,似乎是在为他考虑。

梁釉在此刻想,如果再不说两句,是不是陈宗旻就会以“如果没什么想说就算了。”为理由而挂断电话。

他心里因为想说话有点着急,他试着发出一点声音,他张了三次口,反反复复,开开合合。

话语在心头模拟好几遍,到了嘴边,又再度迂回,仿若功亏一篑。

梁釉抬起头,眼前是特罗姆瑟极夜时的冷黑天空。那是属于北欧的静默天色,安静黑沉之底还染着一丝半缕未完全散透的霾蓝,就像是还参杂着半分浅薄余温的曾经。

心忽然静下来。他张口,嗓音有点哑,说出来的话又有点急,短而直接:“不贵。我就在你在的地方。”

电话那头的人静了静,没弄懂,又或者是不敢去弄懂,复问:“什么意思?”

“我在特罗姆瑟。”梁釉坐在机场外的椅凳上,暖光落在他的脸颊边,点缀着他长长的漆黑眉睫。他看着不远处的雪滩,向手心呵了口气,犹豫说,“陈宗旻,你能来朗内斯机场接我吗?”

“我好像有点找不到来找你方向。”

陈宗旻开始穿衣服,动作好像有些匆匆,梁釉最开始听见了,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因为陈宗旻从未在任何事情上匆匆对待过。

但后来,陈宗旻的动作起伏大了,床吱嘎响了两声,衣服窸窸窣窣声音接着响。

他打破了北欧黑天之下属于自己的绝对静谧。这就真的算得上是匆匆。

“冷吗?”陈宗旻问电话这头的人。

“冷。”

“要围巾,还是衣服?”

“围巾。”梁釉补说,声音被夜色拽得慢吞,“如果见面时你愿意抱我的话,我想要围巾。”

“如果不抱你呢。”

“那我不要围巾了。”梁釉顿了顿,小声说,“换你抱我一下可以吗?”

在北欧,最好最好的事情就是小声的说话可以被听见。无论多怯懦、多孤注一掷的话语,都可以被听见,拥有回应的机会,否决拒绝的权利。

所以陈宗旻听见了。

那个推拒他,决绝地在蓝天白云下对他说再见也不转头的少年,赶赴于他而言遥远的天边,讨要的见面礼只是一个拥抱。

黄宗良如愿以偿得到了梁釉的电话号码。

虽然只是副卡。

两个人坐在同一辆车的后座,一人靠着一侧的窗,只是一个人木木地看着窗外,一个人侧脸看着看向窗外的另一个人。

窗外仍旧是不见光的极夜,漆黑一片,只有路灯柔软的亮光一个接一个地滑过。

“你生陈宗旻的气吗?”黄宗良说,“他让我带你去市区,然后他来storgata街接你。”

“我为什么要生他的气?”

“因为他问了你要不要围巾,却还是没有接你。”

梁釉和他仿若思维不太一样般,眨了下眼睛,没有接上这句话。

他并不觉得陈宗旻问了要不要带围巾来就是答应了要来接他的意思,眼下为那个自己要找的人在今夜接纳了自己而略微有些开心,觉得自己踏出的第一步有了好的进展,眼尾抿起了浅浅的弯弧:“他说他怕我等久了太冷。”

“这样吗?”

“但我不怕冷。”

梁釉莫名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眼神看着窗外又落下来的雪,神色总是认真。

他看了会儿,觉得窗外闪过的路灯一个接一个太无趣,雪也成片地起伏,和山峦没有多大差别,便低了头看自己手机。

手机现在接了网,可以看他截图保存的那个人的ig账号。他在来特罗姆瑟之前坐在机场翻看了十来条,还剩了十来条没看完。

他捏着手机,看陈宗旻这一年来去了什么地方。这个叫做Zayn的账号头像是一个黑黑的圆,点开仔细看,发现那片黑的是夜空,放大了能看见星星。再放大,能看到其中标出了一颗拖着尾巴的彗星。

梁釉不知道这颗彗星有没有名字,他用识图功能在网上查了查,一无所获。

他最终决定当面问一问陈宗旻。这也能算作他来找陈宗旻的原因——微不足道的一个原因。在他列举的二十七条原因中显得那么不重要又那么重要。

他就这么一张一张翻着zayn发出的照片和严谨的旅行日志,直到车停。

“到了吗?”他转头,问一路上安静合着眼睛休憩、什么话都没说的黄宗良。

黄宗良睁开眼睛,视线投向窗外。

峡湾地貌落满了雪,和中国不太一样。黑夜里,彩色的房子看不清全貌,屋顶盖上薄薄一片白,有些房间里有温暖的灯光。

路上没有行人,空空荡荡只有雪。

这就显得站在TromsoGift门口的那个高挑修长的黑色人影太过明显。

陈宗旻低着头,薄唇轻抿成线,脸色寡淡。黑夜之下,他又穿着一身厚重的黑,像是穿了一身厚重的夜。如果不是风把雪拂在他漆黑的发梢让他现了端倪,大概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在这里等了很久。

黄宗良没说话,梁釉早已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过去,定在了那个沾了雪的人身上。

那个人全身都裹着肃穆的黑,臂弯却揣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围巾上没有落雪,因为一旦落下了雪,他就会伸手拂去,不让雪化成水把围巾洇湿。

这个人就这么缓慢地循环这个动作。

梁釉在看到陈宗旻的瞬间呼吸都慢下来了。他像是怕惊醒车窗外的人,甚至往车门边缩了缩,怕他看见自己,怕他的视线平静地抬起来,落在自己身上。

“不去吗?”黄宗良笑着打破了梁釉一个人的世界,“你刚刚在电话里表现得很想见到他。我以为你是一个很勇敢的人。”

梁釉沉默着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他的手指在抖,几次没有搭稳,手指从门把上滑开。

陈宗旻就在这时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停在这里时间过长的这辆灰色丰田,视线落在了黄宗良这一侧的车窗上。

明明车窗上有雪。明明车窗从外向内看总是朦胧一片。可梁釉就是觉得陈宗旻抬起来的那道目光穿透了车窗,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停住了动作,看着陈宗旻的眼神太绵长,黄宗良在他眼睛里读了又读,总算读出来那份绵长的源头是无法驱散的执拗。

“他……是我太想见到的人。”

梁釉这句呢语轻盈从唇畔散出来时,陈宗旻已经抬腿走了几步,到了他所在的车门旁。

雪地上踩出了几个脚印的痕迹,从陈宗旻深深站定的位置通往梁釉还未落下的脚边。

“下来吧。”

陈宗旻从外边打开车门,冷瑟的风夹着雪往温暖的车内灌,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落在梁釉的耳朵里。

红色围巾像是火,从那个人冰冷的指尖缠绕上梁釉的脖颈。梁釉抬着头,陈宗旻就低下头,两个人目光没有交汇,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黄宗良手撑着头,看着陈宗旻细细给梁釉围上了那条鲜艳的围巾,这下他总算不觉得那空荡的脖颈缺了点什么了。

他微微抬起一点笑,稍微觉得有一点遗憾。

陈宗旻就在他笑时把视线望过来,礼貌地向他点点头,唇角挑起浅薄的一点笑:“多谢。”

黄宗良笑得更深了,向他挥挥手:“今天匆忙,下次聚。”

梁釉的行李被司机很快搬下来了,他背上自己的包,扶着行李箱对司机说了声谢谢。

司机欠了欠身回到驾驶座,开着车慢慢走了。

诺大一个在落雪的城市不见行人,黑暗之中只有他和他站在暖灯下。

“陈宗旻。”

梁釉叫了一声身旁的人。

陈宗旻的手扶上梁釉的行李箱拖杆,听见他叫自己,转了眼眸。

梁釉张唇,却发现自己在这个人漆黑眼眸的注视下根本说不出任何一句话。话语如同卡在枪膛里的子弹,从嘴边出不来,就在喉咙里徘徊,堵塞。

陈宗旻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浅色的唇张开又合上,看到他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因为无法承担直视需要的勇气而缓慢下移到自己的鼻尖。

梁釉本来就白,此时站在雪中似乎被冻得更白了些,血色都褪去了。唇瓣上的淡色也在缓慢地流失。

风吹过时,梁釉皱了皱眉。额头细碎的头发被吹拂得昂起,不知道哪儿来的擦伤好大一片,覆盖在他额头的正中心,红痕结痂。

他后知后觉想侧过头躲开陈宗旻的视线,但后者没给他这个机会。

没有承诺的拥抱在风雪里兑现,它轻轻的,就像浮在脸颊边的片雪,也像无数个浅梦里的一个。

同样的夜色,同样轻盈的雪,同样没有忍的街道,同样冷得快要颤抖的温度。

“不是梦吧,陈宗旻。”

梁釉喉咙里堵塞的话化开了,有点闷闷的。他问抱着自己的人,脸颊侧过来靠在陈宗旻短暂开放的胸口。耳朵贴着他的毛衣,刺痛的额头被下巴蹭过。

“你梦到我很多次吗?”陈宗旻的声音从胸腔里震出来,嗓音有些哑,可能也是堵了寒风,也有可能堵了水,“我才应该觉得你是我的一场梦。”

梁釉在他怀里小幅度摇头:“你离开之后,我梦到过你三十一次。”

陈宗旻听了默着没开口,瞧着他额头的伤,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那里的肌肤。

“这是什么时候的擦伤?”他问。

“不是擦伤。”梁釉又摇头,平静阐述,“我离开西藏之前,去冈仁波齐转山时磕了头。”

陈宗旻的眼神从他说出第一句话时就开始变化,安静的视线起了波澜,再也不见那平静的表象。

“这是习俗?”

“不。我只是在祈福。”梁釉说,“我祈求高坐的桑杰庇佑远在异国的你身体康健赦免祸扰。我祈求我堆砌的每一个玛尼堆祝佑我此行一路顺平。我祈求我匍匐磕叩的虔诚能让我再次见到你。”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落在陈宗旻耳朵里都无异于是砸下来的重响,把他封冻的心用石头似的字砸破。

“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几乎快要稳不住风雪里晃荡的声音。

梁釉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陈宗旻,有没有人说过,你说普通话时带着一点香港的口音,听着很好听?”

“没有。”

“你嗓音很特别,叫我的名字时很好听。这是我来找你的第六个原因。”

“你又数了多少个来找我的原因?”

“二十七个。”

“梦到我三十一次,数了二十七个来找我的原因。”陈宗旻向后退了一步结束这个浅浅的拥抱,看着梁釉的眼睛,吐字很慢,“是后悔没有跟我走,还是后悔我们已经不算数的那个约定?”

似乎是“不算数”三个字刺到了梁釉的心,他眉头一蹙,神情有点不好看。

他没有回陈宗旻的话。没有告诉他是后悔还是没后悔。他什么都没有告诉陈宗旻,执拗地无声抵抗现在质问他的男人。

陈宗旻盯着他,看了好半晌。

从他眉睫上慢慢沾染的雪点再到渐渐洇出水痕的围巾,陈宗旻被沉默的抗拒一点点瓦解。

“回家再说。”

他闭了闭眼睛仍然妥协。

一如从前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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