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澜》是一本纯爱小说,作者是燕侯,谢未央秦殊是小说中的主角,听澜主要讲述了:秦殊从来都不知道依靠谁,其实他的心里有喜欢的人,而他所想的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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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澜》精选:
寒夜,雪虐风饕。
天穹之上,鹰唳声惊空遏云。
鹰隼展翼两丈有余,金黄的眼睛在狂风中亮得出奇,穿过冻云,穿过暴雪,穿过松山,直直朝秦殊飞来,稳稳落在了他的肩上。秦殊从腰间口袋掏出一块冻硬了的红肉扔进了鹰喙中。
三日前,他离开塞北,此时已至封北关外。再有一日,就到东原了。
东原……
“有没有想过去东原看看?”
擦刀的手一顿,秦殊停了下来。
他将刀收进刀鞘中置于一旁,盯着火堆往外窜的火星子。
“那里有最快的刀,最好的剑,最高绝的武功,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最逃不脱的命。”
那是他年幼时,师父第一次提起东原。
转眼间已是二十年。师父第二次提起,是弥留之际将他叫到身边。
“塞北虽大,却太孤寂了。去东原走一遭吧……那里热闹。”
“到时,你若能碰到一块儿碑,碑上有温南风三字,就替我在碑前放一壶酒,要……要最好的酒。”
师父虽已年迈,可一双眼睛始终是亮的。临终前,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我死后,烧成一捧灰。你站在塞北最高的山峰上,将我撒下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师父咳了两声,吐出一口浊血,大笑出了声。
“逐风逐风,应了我的名!一辈子,都在追逐一缕抓不住的风。”
他满目苍凉。
“如今随风归去……也算我,夙愿得偿。”
火星子窜得猛了,噼里啪啦地闷响。
秦殊看着那火光,出了神。
东原……
去了东原,他往哪里走?
寒风凛冽,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秦殊又靠近火堆了一些。
“咳咳。”
有声响。
秦殊抬起头,他肩膀一抖让鹰隼飞上天空。
片刻后,远处雪松后走出来一个人。
看长相,是个东原人。在这样的雪夜里,竟只穿着一身单衣,比秦殊穿得还要少。
东原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位兄台,不知可否借块儿地方烤烤火?”
秦殊微微侧了侧身,不想让过路人看到自己发红的眼:“请便。”
那人快步走过来,坐在火堆旁烤火,良久,满足地喟叹了一声。直到冻得通红的双手烤热了一些,他才抬头看过来。
此人生了一双狭长凤眼,眸子乌黑若点漆一般,火光一映,亮得有些瘆人:“我叫谢未央,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秦殊收回目光,这双眼睛无端让他想起了师父,他垂眸盯着那火光:“秦殊。”
“秦殊……”谢未央低声念了一遍他的名,抿嘴一笑:“秦镜高悬,殊功劲节,好寓意。”
秦殊不知道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不过听着却很顺耳,不禁微微挺直了脊背:“这是我师父起的。”
“兄台往哪里去?”谢未央又问。
“东原。”
“东原啊……”谢未央的眼微微眯起,顿了顿,“东原的路不好走,如今,不是个好去处。”
大雪翻飞,风声又涨,剐得火光不安地摇动。
秦殊不明白:“塞北常年天寒地冻,雪厚的地方快有一丈,人都要埋进去。东原的路总不会比这还要难走。”
未想谢未央听到这话深深看了秦殊一眼,竟笑出了声:“你说的是,这天下的路,哪里是好走的。”
谢未央的声音虽有些沙哑,却十分好听。秦殊生在塞北,长在塞北,无亲无友,只有师父。师父死后,这世间他就是孤零零一个人。
如今还未到东原就碰到人,被勾了几句,他的话便难得稠了些。
秦殊挪了挪,离谢未央近了一些。
谢未央的一双眼睛实在慑人,秦殊终于还是没忍住,蹙眉问出了口:“你们东原人的眼睛,都是这样的么?”
“眼睛?”谢未央抬手,碰了碰眼眶:“什么样的眼睛?”
秦殊琢磨了琢磨,才说:“亮,里面像是藏了一团火。”
谢未央笑了笑,他问:“你怎么这样问?”
“我师父的眼睛,和你很像。”秦殊又想了想,确切说:“一模一样。”
其实师父的眼睛没有谢未央的眼睛长,也不是这样眼角上挑好像有个钩子,可是秦殊就是觉得,这是两双一样的眼睛。
“是吗。”
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谢未央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想来,你师父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谢未央看秦殊一脸认真,起了逗弄的心思,也挪了挪过去:“你可知为什么?”
秦殊摇了摇头:“不知道。”
谢未央思索片刻,凑近秦殊,幽幽道:“如我等这般,皆是前世有未了之事。死后跪于阎王殿前,不甘心投胎转世,故而以厉鬼之身重返世间。”谢未央说得振振有词:“可厉鬼终究不是人,两位无常老爷勾人魂魄的时候,要是再勾错怎么办?”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于是就给了这样一双眸子作标记。目含幽火,意为,厉鬼加身。”
“真,真的吗?”秦殊被他说得一愣。
胡言乱语,竟有人信以为真。
谢未央眼底有些恶劣的意味,笑着点头:“诚不欺君。”
秦殊哪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想起师父离世前的模样,心里愈发像堵了块儿石头。
他想,师父的不甘,大多与那个他只提起过一次的名字有关。
温南风。
天大地大,他要去哪里寻这个人?他要去哪里找那块儿碑。
秦殊一时间有些茫然。
谢未央逗弄够了,看他的样子,问:“兄台是不是有什么难事?不妨说与我听听。今夜相逢是缘分,若有什么事我能帮上一分,也是好的。”
秦殊看着他。
抿了抿嘴,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温南风。”
疾风猎猎,风雪悲鸣。
谢未央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良久,“你要找的,是温南风?”
难道这人真的听过这个名字?秦殊盯着他,点了点头:“嗯。这是我师父的遗愿。”
谢未央追问:“你师父是谁?”
谢未央的神情让秦殊也忍不住认真了起来:“我师父是……叶逐风。”
谢未央的目光微移,看到秦殊身侧那把刀:“你是,长风刀的传人?”
“正是。”
”叶逐风死了?”
“嗯。”
“什么时候?”
“一月前。”
谢未央不说话了。
秦殊有些着急:“你这,到底是听过没有?”
“……听过。”
秦殊眼前一亮:“他在哪?”
谢未央盯着火光,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
“你既听过,怎会不知道他在哪?”
他这一句话将谢未央拉了回来,谢未央看着他,刚刚脸上刹那浮现出来的孤寂,似乎只是错觉,他又变回了那个笑模样:“算无遗策温南风,东原上到处都是他的名字。知道他名字的人多,但谁会知道他在哪?”
秦殊眼里的一点亮光慢慢灭了,坐了回去,有些失落:“哦……”
谢未央说:“你去东原就为了找他?你是找不到的。这世上有许多人找他,有的找了十年,有的找了二十年,都没有找到。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不行。”秦殊皱眉摇了摇头,“师父让我给他捎一壶酒,我必须找到他。”
“……一壶酒。”
谢未央似乎是叹了一声,这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被裹挟进了风中,“我看不如这样,你先跟着我走。我在东原算是有些势力,到时叫人帮你寻一寻,也好过你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秦殊没想到这一个过路之人,竟愿意帮他到这个境地,“如此,就多谢了。”
想了想,他又说:“你真是个好人。”
似乎被这一句“好人”给惊到了,谢未央惊地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
“没,没什么。”
翌日雪停,两人踩着厚重的积雪,一同进了燕州城。
秦殊不时打量四周。
这里确实像师傅说的,与塞北极为不同。
在塞北,只有茫茫雪野,天地白成一片,有时很难找出明显的界限来。十天半月也看不见人影,野兽都比人多见一些。
哪里像燕州的街头这样,到处是人。
谢未央在一旁走得闲散,看到远处有一楼阁,眼亮了一下:“前面有个酒楼,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填填肚子。”
“嗯。”
两人迈门而入的时候,喧嚷的大堂静了一瞬,不少人的目光凝了过来。
大多是看向秦殊的。
燕州挨着封北关,也有过不少塞北商人来往,只不过大虞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到底是见得少了。
秦殊穿着玄锦暗纹劲装,黑皮子做的护腕束袖,猿臂蜂腰,肩膀宽厚,身量奇高,体魄精壮而骁悍。
他眼窝深陷,轮廓深邃,左耳还带着寓意吉祥的金器耳坠,这是典型塞北异族的长相。
兼之那明显和东原人不同的黝黑皮肤,还有发浅的眸子,底下铺了层金似的,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如同被野兽注视,透着凶相。
身后又是一把重刀。
看着像是不能惹的人物。
秦殊自出生以来,都没被这么多人一同注视过,不禁身体紧绷了一瞬。谢未央似乎注意到秦殊的不自在,凤目一眯,喊了声:“小二,看座!”
“来嘞!”忙昏了头的小二终于注意到有新客来,连忙跑过来将他们往里引,方才的注视也好像只是看个稀奇,大堂又热闹起来。
小二将两人引到了角落空桌处,待两人落了座才张口:“客官您要点儿什么?”
“两坛烧酒,一只鸡,一只鸭,一条鱼,一斤白肉。”说着,谢未央从怀里掏出银子一抛,就到了小二手里。
小二看客人豪气,笑着应了一声往后堂跑去。
“你很冷么?”秦殊开口,看着谢未央。
谢未央的鼻尖、颧骨都微微泛着红,他放在桌子上的左手似乎还轻微有些抖,像是冻得一样。
大堂里人这么多,门口挂着棉帘子,里面热烘烘的,不少人鼻尖额头都冒着汗,可谢未央进来坐了有一会儿,却一点没有缓和的迹象,反而浑身都冒着凉气似的。
谢未央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在桌子上一磕,就不抖了:“没事儿,以前受过点儿伤,这手就娇贵了些,老毛病了。”
秦殊觉得谢未央答非所问,可看他也没打算多言,秦殊也就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等着的功夫,大堂里的杂言乱语不想听也一句一句往耳朵里钻:
“你听说没,辟邪刀出世了,听说……就在咱们燕州城。”
“怎会不知,最近都传疯了。”
“想当初定坤剑入盛京搅得满城风雨,现在辟邪刀又现世,武林恐怕要起风波了。”
“辟邪刀,定坤剑,我看,这是要乱啊……”
这个“乱”字指的究竟是哪里,各人心知肚明,杯酒一碰,便不再细往下说,转而聊起闲杂话题来。
他们明了,秦殊却听得不明不白,蹙了蹙眉:“谢兄,辟邪刀是什么?”
谢未央正闲来无趣摆弄筷子,听他问,被他孤陋寡闻的样子震得一顿:“天下皆知的事儿,你没听说过?”
“我……常年习武,不怎么见人。”秦殊说得委婉些,在今天踏入燕州城之前,他压根没见过几个人。
谢未央将筷子一收,招了招手让秦殊坐得离他近了些:“那为兄今日给你讲讲,你当个趣闻听一听也就罢了。”
才认识不到一日,谢未央俨然已经以“为兄”自称,平白抬了半辈,仗着秦殊不懂,叫得十分顺口。
“嗯。”秦殊果然又坐近了些。
“传闻今上登基前二年诞辰上,曾有一游方道士携两子登门。这道士入府既不行礼也不跪拜,只说一句:‘今日为贺殿下诞辰,草民有两器献上,一曰辟邪刀,二曰定坤剑。殿下可只取其一,也可二者兼得。’你可知,他这话何意?”
“没头没尾,不知。”秦殊摇摇头。
“这辟邪刀和定坤剑指的就是他身后的两位少年,一身着黑裘,一身着白裘。道士说这二人皆身怀顶乘武功,腹有经纶。不过当时旁人只当其疯魔,唯有今上思酌片刻,看向了那白裘少年。”
“道士问他,为什么不尽归己有,今上却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那道士。”
谢未央顿了顿,秦殊问他:“然后?”
“然后,那道士大笑三声,留下定坤剑,带着那黑裘少年飘然而去。自此,辟邪刀销声匿迹。”
说着,谢未央又凑近了秦殊一些,两人肩膀几乎挨到一起,低声说:“当时先帝病危,诏书迟迟不定,他本并不钟意今上,却在听到这件事第二天召定坤剑入宫,一日之后才将人放出来。又一日,诏书就送到了今上手中。”
“定坤剑说了什么?”秦殊听得认真。
谢未央却一耸肩:“你问我,我去问谁。”
这故事听着有趣,秦殊想了想:“想必,这定坤剑如今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谢未央又用那种‘所有人都知道’的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道:“那是自然。”
说着,酒菜上齐了。
谢未央一边拿过一坛烧好的酒,一边招呼秦殊:“快吃。”
塞北不常见鸡鸭鱼肉,更不常用竹筷,秦殊应了一声,看着旁边几桌的样子,有些笨拙地用筷子去夹鱼肉。
谢未央只喝酒,看到秦殊的样子有些想笑,干脆放下酒坛,也拿起竹筷:“秦殊,看我。”
“嗯?”正根竹筷较劲儿的秦殊果真抬起头。
“你那么拿不对,这么拿,”谢未央比划了一下,“这么拿好使劲儿。”
“这样?”秦殊的手跟着谢未央学得认真。
“唉不对,”谢未央干脆放下自己的筷子,把秦殊的手拉了过来亲自摆弄,把他的手指动了动地方:“是这样。”
“哦。”
秦殊又试了试,果然夹东西方便了不少。
谢未央又拿起酒来,喝了几口还提醒他:“吃鱼要慢,鱼身上全是刺,不留神小心扎着嗓子。”
“咳。”
“真扎着嗓子了?快,灌几口酒,撕个鸡腿吃,把它咽下去。”
大堂里仍然喧闹,没人注意到另一个角落里的低语声。
“帮主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他在教人吃饭。”
“他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
“谁知道。帮主阴晴不定,做什么都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