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川记事录》by狗七七正在连载中。忘川河伯雾川以 “解心结换报酬” 为业,听将军诉壮志未酬,闻采茶女道爱恨嗔痴,遇哑巴言情义深重。他在帮亡魂与世人释怀的过程中,渐觉这些故事背后藏着暗线。当迷雾层层拨开,一场颠覆忘川的阴谋浮出水面,而那句 “与我交易,再无来世” 的问询,最终指向他不愿面对的真相。
《雾川记事录》精选:
“不过……”墨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眉头微蹙,“近日寒梅问我要了几副安神的汤药,他说夜里总听见后院有异响,惹的他睡不着觉。”
舟寂眸光一凝:“哦?”
墨兰的声音压得更低,指尖轻轻敲击茶盏边缘,发出细微的“叮”声:“寒梅说,那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什么东西在啃食骨头。”
舟寂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放下茶盏,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三下,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悄然展开。
“什么时候开始的?”
“约莫三日前。”墨兰回忆道,“起初只是偶尔有窸窣声,寒梅以为是老鼠,便没在意。可前夜,他起夜时,听见后院井口传来清晰的‘咕咚’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水里爬出来……”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他壮着胆子去看,却只见到井沿湿漉漉的,像是刚有人爬上来,可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舟寂眸光微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星盘。
——三日前,正是雾川带着昭明离开的日子。
“客栈里可有什么生面孔?”
墨兰思索片刻,摇头:“都是熟客,除了……”她忽然一顿,“对了,前日来了个西域商人,带着几个随从,说是要住几日等货。那人总裹着斗篷,看不清面容,但身上有股奇怪的香气,像是……腐烂的花。”
——厄罗花。
舟寂眼底寒意骤现,但面上依旧平静:“住在哪间?”
“二楼东侧,最尽头那间。”
舟寂轻轻颔首,指尖一弹,一缕金光悄无声息地渗入地板,顺着木纹向东蔓延。
“墨兰。”他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房门。”
墨兰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郑重地点头:“我明白。”
舟寂起身,衣袖拂过桌案,结界无声消散。他唇角仍挂着那抹温润如玉的笑意,可眼底却已是一片冷冽。
“我去会会这位……西域商人。”
————
寅时将至,雾川独自立于寒潭边,潭水幽深如墨,倒映着天边残月。
青尢缓步而来,手中捧着一面青铜古镜,镜面如水,泛着幽幽蓝光。
“想好了?”他声音冷冽,“一旦踏入溯月镜,便再无回头之路。”
雾川接过古镜,指尖轻抚镜面,涟漪荡开,映出千年前的战场——尸横遍野,血染苍穹,褚夏的身影立于尸山血海之上,手中长剑直指睚眦咽喉。
“我别无选择。”
他抬眸,眼底映着寒潭的冷光:“若我回不来……”
青尢打断他:“青丘少主一事还需河伯为我助力。”
雾川低笑:“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入镜中!
涟漪荡开,身影消散,唯余古镜悬浮于寒潭之上,镜面渐渐被血色浸染……
雾川的身体在时空乱流中寸寸撕裂。
溯月镜内的通道如同被鲜血浸透的甬道,四周漂浮着破碎的记忆残片——绯色战袍掠过焦土,星纹长剑斩断魔蛟,还有那双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在漫天血雨中回头望他。
“褚夏……”
雾川伸手想抓住那些浮光掠影,指尖却穿透了虚幻的影像。突然一股巨力将他拽出通道,重重摔在焦黑的大地上。
硫磺与血腥味瞬间灌入鼻腔。
他撑起身体,眼前的景象让呼吸为之一窒——
天空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翻滚的魔云,一半是燃烧的神火。地面龟裂的缝隙中涌动着岩浆,无数神魔的尸体堆积成山,金色的神血与黑色的魔血混合在一起,在焦土上汇成诡异的暗河。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
雾川猛然抬头,只见地平线尽头,一头巨兽正在肆虐。它形似豺狼却大如山岳,龙首上的独角泛着寒光,浑身鳞片开合间喷吐着毒焰。所过之处,神兵天将如麦秆般倒下。
——睚眦。
比记载中更狰狞,比传说中更暴戾。
雾川的指尖深深陷入焦土。这就是褚夏当年面对的怪物?这就是需要星君燃尽元神才能镇压的凶兽?
“列阵——!”
清越的嗓音穿透战场喧嚣。雾川瞳孔骤缩,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尸山之上。
褚夏的绯色战袍早已残破不堪,星纹长剑却依旧光华夺目。他发间束着的红绳不知何时断了,熔金色的长发在罡风中狂舞,脸上沾着血污,却掩不住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十二名星官在他身后结阵,星光锁链缠绕上睚眦的四肢。巨兽吃痛怒吼,猛地甩头撞飞三名星官。
“撑住!”褚夏纵身跃起,剑锋直指睚眦眉心,“再给我三息——”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雾川看到睚眦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突然调转方向扑向阵眼处的白衣星官。那是……舟寂年轻时的模样!
“小心!”
雾川本能地冲出去,却见褚夏的身影比他更快。
绯色身影如流星般划过战场,在睚眦利爪即将撕裂舟寂的刹那,星纹长剑硬生生格住攻击。金属碰撞的火花中,褚夏的虎口迸裂,鲜血顺着剑柄流淌。
“褚夏!”舟寂惊骇地看着他。
“换阵眼。”褚夏抹去嘴角血迹,声音轻得只有身边人能听见,“我来当饵。”
雾川站在三步之外,看着年轻的战神瞳孔震颤,看着褚夏将星纹长剑塞进舟寂手中,看着他转身时唇角那抹熟悉的笑——
和后来每次哄他吃药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不行!”舟寂死死拽住他衣袖,“阵眼要承受全部反噬,你会——”
“我知道。”褚夏掰开他的手指,熔金色的眸子里映着漫天烽火,“所以换我来。”
睚眦的咆哮再度逼近。
褚夏突然回头,目光穿透千年时光,直直望向雾川所在的位置。那一瞬间,雾川几乎以为他看到了自己。
“替我……”
未尽的话语被爆炸声淹没。褚夏纵身跃向睚眦,袖中飞出十二道金符,在空中结成遮天蔽日的星网。他的身体开始发光,每一寸皮肤都浮现出古老的神纹。
“不——!”
雾川终于明白史册中“星君燃元神而镇睚眦”的真正含义。那不是壮烈的牺牲,而是早有预谋的替代——褚夏在最后一刻推开了本该作为阵眼的舟寂,自己承接了全部封印之力。
刺目的金光中,褚夏的身影渐渐透明。他最后望向虚空的眼神,像是在对某个尚未到场的人告别。
雾川发疯般冲进光柱,却只抓住一缕消散的金芒。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岁丰铃突然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越长鸣。
铃音荡开时,时空开始崩塌。
“原来如此……”
在被溯月镜彻底排斥出时空的前一瞬,雾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褚夏的元神化作万千星辉,在魂飞魄散的刹那,如一场无声春雨洒向人间。每一缕灵力坠入焦土:
龟裂的大地涌出甘泉
枯骨丛中绽开雪白荼蘼
孩童眼里的恐惧褪成黎明前的淡青色
他最后看见的,是褚夏消散前回望的眼神——那分明是褚夏当年在出发前,笑着对他说“等我回来”时的模样。
这一等,竟耗尽了千载春秋。
栖霞观的晨钟暮鼓响了三十六万五千回,檐角铜铃被风霜蚀出裂痕,而雾川案前那盏凉透的茶,再无人来续。
雾川的意识在时空乱流中浮沉。
他看见褚夏消散前的最后一缕元神化作漫天星辉,坠入人间;看见自己跪在焦土之上,手中紧握的岁丰铃第一次发出悲鸣;看见千年岁月如走马灯般从眼前掠过,而自己始终站在原地,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
——原来,褚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来。
雾川猛地睁开眼,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仍跪坐在寒潭边,溯月镜悬于身前,镜面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他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潭边的青苔上洇开几朵暗红的花。
青尢站在他身后,银白色的长发被晨风吹得微微扬起,眼底一片冷寂。
“看到了什么?”他问。
雾川的呼吸仍有些急促,脑海中回荡着褚夏最后消散的画面。他缓缓抬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褚夏……回不来的……”
青尢的搀扶动作微微一顿。
雾川撑着膝盖站起身,岁丰铃在腰间轻轻晃动,铃音不再清脆,反而带着一丝沉闷的回响。
“睚眦的封印从一开始就有问题。”他低声道,“它需要的不只是元神之力,还需要一个‘阵眼’——一个能够承载所有反噬的容器。”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缕淡金色的光芒——那是他在时空乱流中抓住的,属于褚夏的最后一丝神力。
“舟寂本该是那个阵眼。”雾川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淬了冰,“但褚夏在最后一刻……推开了他。”
青尢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冷冷道:“愚蠢。”
雾川没有反驳。
他知道青尢说的是事实——褚夏确实愚蠢。愚蠢到明明可以活下来,却偏偏选择替别人去死。愚蠢到明明知道雾川会等他,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消散于天地间。
“所以,现在怎么办?”青尢问。
雾川垂眸,看着掌心那缕即将消散的金芒,忽然低笑了一声:“怎么办……?先助你坐稳这位子再说。”
万安客栈内,烛火摇曳。
舟寂缓步走向二楼东侧的厢房,指尖的金光无声蔓延。房门紧闭,门缝下渗出若有若无的黑雾,带着腐朽的花香。
——厄罗花的气息。
他抬手轻叩门扉,声音温润如玉:“客官,您要的热茶。”
屋内一片死寂。
舟寂唇角微扬,指尖轻轻一推——
“轰!”
房门炸裂的瞬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扑来!舟寂侧身避让,袖中星盘骤亮,金光如锁链缠住对方咽喉。那“西域商人”的斗篷被扯落,露出底下腐烂的面容——半边人脸,半边白骨,眼眶中爬满暗红色的花蕊。
“魔界的走狗。”舟寂冷笑,指尖收紧,“谁派你来的?”
商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笑,突然张口喷出一团黑雾!舟寂挥袖格挡,却见那黑雾落地即燃,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火舌舔舐梁柱时,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舟寂双掌一错,沉声喝道:“破!”
火舌幻象应声溃散的瞬间,那商人已抖开三张惨白纸人。只见他咬破指尖,将黑血抹在纸人眉心,那些薄纸顿时如活物般扭曲膨胀,指节处生出倒刺,嘶叫着扑来。
掌风如涛,舟寂不退反进舟寂足尖一点青石板,身形如流云般掠至纸人身前。他双掌泛起玉色光泽,掌风过处竟带起霜雪之气——
第一掌“雪拥蓝关”直取正中纸人面门,那纸人急退间扬起骨刺格挡,却见舟寂掌势忽变。五指如拈花般轻拂过纸人眉心黑血符咒,掌心吐劲:
“嗤——”
纸人从内部结出冰晶,转瞬冻成冰雕。舟寂翻掌轻拍,冰雕顿时碎作漫天晶粉。
左侧纸人趁机暴起,骨刺直取后心。舟寂头也不回,反手一招“回风拂柳”,袖袍鼓荡间将骨刺尽数卷住。他腰身一拧,借力打力:
“咔!”
纸人双臂被生生绞断,断口处喷出腥臭黑雾。舟寂屏息旋身,左掌如刀劈落,纸人自头顶至胯下裂成两半,落地化作两滩脓血。
右侧纸人见势不妙,突然自燃成火球扑来。舟寂双掌合十,竟从指缝间拉出一道寒泉:
“凝!”
火球与寒泉相撞,蒸腾起遮天白雾。雾中忽现舟寂身影,一掌“雪泥鸿爪”穿透纸人胸膛,指尖勾出那滴未干的黑血,在掌心炼成青烟。
最后一张纸人正要逃窜,被他隔空一掌逼入古井。
与此同时,寒梅正蜷缩在后院井边,浑身发抖。
他原本只是来打水,却见井口爬出个湿漉漉的“人”——那东西有着人的轮廓,皮肤却像泡发的宣纸,一碰就碎。它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簇幽绿的鬼火。
“别过来……别过来……”
寒梅哆嗦着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井壁。那东西歪了歪头,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找到……你了……”
它伸出苍白的手,指尖滴着腥臭的黏液,缓缓抓向寒梅咽喉——
“唰!”
一道银光闪过,鬼手齐腕而断!
寒梅猛然抬头,瞳孔中映出斑竹凌立于飞檐之上的身影。玄色衣袍在朔风中翻卷如鸦羽,指间三枚银镖泛着幽蓝寒光,镖尾缀着的红绸在月下划出猩红弧线。
寿菊纤弱的身影倏忽闪现,藕荷色裙裾还沾着夜露。她手握长剑挡在寒梅身前时,发间银铃竟无风自动,在纸人和寒梅之间结成半透明音障。看似娇小的背影,此刻却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斑竹的银镖钉穿鬼手后,那纸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断腕处喷出腥臭的黑雾。寒梅被呛得连连后退,却被寿菊一把拽住手腕。
“别动!”寿菊的声音难得严肃,指尖一挑,长剑“铮”地出鞘,剑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纸人扭曲着身体,断腕处竟又蠕动着生出新的骨爪。它的皮肤如湿透的宣纸般剥落,露出底下漆黑的骨架,眼眶中的鬼火剧烈跳动,发出“咯咯”的怪笑。
“你们……都得死……”
斑竹冷哼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掠下屋檐,三枚银镖在指间翻转,瞬间化作漫天寒星,直取纸人咽喉、心口、丹田三处要害!
“嗖!嗖!嗖!”
纸人仓皇闪避,却仍被一镖贯穿肩膀,黑血喷溅而出。它愤怒地嘶吼,骨架“咔咔”作响,竟在瞬间分裂成三个一模一样的黑影,从不同方向扑向三人!
寿菊剑锋一转,音障骤然收缩,将最先冲来的黑影挡在外面。她左手掐诀,口中轻喝:“破!”
“砰!”
音障炸裂,气浪将黑影震退数步。斑竹趁机欺身而上,银镖如毒蛇吐信,瞬间刺穿第二个黑影的眉心。
然而第三个黑影却诡异地绕到寒梅身后,骨爪猛地抓向他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