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城春》by茶榷小说简介:永安元年春,将军从乱军中救下那个眼眸清澈的少年,自此七年相伴,少年成了将军最温顺的影子。当将军哄着他潜入敌国当卧底时,连"娶你为妻"的誓言都说得情真意切。可当少年浑身是血从乱葬岗爬回,却看见庆功宴上将军正亲吻新欢眉心的朱砂——原来那场精心设计的背叛里,他早被写成殉葬的篇章。直到某日将军发现,当年残废的小可怜已成敌国新帝座上宾,正笑吟吟用剑尖挑起他下巴:"将军教我的,棋子也能掀翻棋盘"
《废城春》精选:
余音未落,又飞来三支袖箭。
只见关河右手抬刀,冷光连绵不绝,竟是一刀一个准地,将袖箭尽数斩作两段,“将军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擅闯此地,还请军师见谅!”
“哈。”柳或脚踩正脊,身后如霜寒月,吊在重檐歇山乌顶上,戗脊刺破稠如泥沼的黑夜,龙首鱼身的鸱吻臣服于左右,他负手俯瞰关河,挑眉沉声,几乎一字一句,“我有将军密令,我看谁敢拦我?”
关河却将荀若拉至身后,长柄往地上那么一砸,轰的一声,刀锋明晃晃地对着柳或,“将军特意叮嘱过我,今夜,他不会送出任何密令。”
话音方落。
“嘭——!”
“啪——!!!”
不过是电光火石眨眼间,柳或杀意毕露,袖箭以视死如归之气,与长刀铿锵相撞,尘土叫嚣着迸裂至四面八方!
关河得尉迟也命令,不能伤到柳或,只守不攻,渐渐落于下风,“军师,对不住了!”
说罢,他扔出两只飞镖。
紧随其后,锋芒凭空划出一道凛冽凉风,柳或立即侧身去躲,镖棱与脖颈擦肩而过,瞬时割断了他的发簪,青丝宛若瀑布散落,白银面具似高鸟折翼,直直向地面坠去——
隐匿于暗处的脸,此刻终于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世人面前。
荀若看了一眼,如遭雷劈。
死士见到镖影,纷纷现身,挡在荀若、关河身前。
“好,很好!看样子,他这条命,你们是保定了!哈哈,哈哈!”柳或咬牙冷笑,“劳烦转告你家将军,军师笑他优柔寡断,为情所困,简直难成大事!”
语罢,纵身一跃,消失于无尽长夜。
留荀若一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如坠冰窖,周身血液寸寸冰封。
这张脸……他记得这张脸!
永安元年,泽谷教教主鼓动教徒起义,起义军从溪门关一路杀到神祉坛,最先破关而入、纵火屠城的那路人马,为首将领,长着和柳或一模一样的脸……荀若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战栗,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张脸,虽美如冠玉,却残暴至极!看着柔柔弱弱,竟能单手举起卜字戟,手起刀落,血溅数尺,荀小公子的头颅当着他的面飞了出去,狠狠摔在驰道中央,一双杏眼睁得滚圆,似是死不瞑目。
后来荀若仓皇赶回家中,东躲西藏,依然逃不过父母双亡的下场,幸得尉迟也相救,再后来,他踏遍天水驰道,翻遍乱葬岗,都没有找到荀小公子的尸体,未能给兄长收尸,是他此生的遗憾。
双目渐渐漫上一层猩红血色。
所以,柳或……根本就不是寿春柳氏的人!他不过是冒名顶替!是邪教泽谷教的余孽!
他要告诉尉迟也!他要让尉迟也手刃柳或,替他的父母兄长报仇!
余光见关河抬手,死士如飞鸟散去,荀若一把抓住关河的手臂,“关都伯!还请关都伯留步!”
“何事?”
“多谢关都伯出手相救!”
“我只不过是依照将军命令办事。”关河提起长刀,往院门走去。
“关都伯!”荀若握住关河的铁护臂不放,“能否替我传话给将军!我有十万火急之事禀告将军!”
关河却拱手拒绝,“将军命我守在此地,不得离开半步。”
“那方才诸多死士呢?关都伯可否派谁替我传话?”
“不可。”关河答道,“将军有令,死士也不得离开半步,军令如山,违令者斩,还请荀公子见谅!”
荀若心急如焚,倘若柳或真是当年泽谷教教徒,那他改名换姓,假借柳氏之名,为尉迟也出谋划策,赢得镇北军的军心,究竟有何目的?越往深了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他好言相劝:“事有轻重缓急,应当随机应变,你为我传话,将军绝不会怪你,不仅如此,他还会赏你,因为你立了大功,将军向来知情达理,就算碍于军令,不得不罚,我也会替你领罚,如此,你能放一万个心了罢!”
关河却置若罔闻,他将长刀嵌入石砖缝隙里,背靠朱门,席地而坐。
“哎呀!”荀若急到口不择言,“你这人怎么这般不通事理!我要禀告将军之事!真真十万火急!你耽搁得起吗?!”
关河面无表情地抬眸,“荀少君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他不信。
荀若又气又恼,凝眉厉声道:“我如何不能有十万火急之事?实不相瞒,此事与柳或有关,背后牵连甚广,关乎三军存亡!”
转瞬的死寂后。
忽闻一声轻嗤,响亮异常。
“军师?”关河面露鄙夷之色,“这就是你口中的,十万火急之事?”
“怕不是军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杀你,你因此记恨上了吧?”关河无奈摇头,似是把荀若的话统统当做三岁稚童的戏言,“军师动手,自有他的道理,将军保你,只是觉得你罪不至死,现在你想跑到将军面前告状,告的还是军师的状,只会惹的将军勃然大怒,所以在下劝荀少君,还是歇一歇吧。”
“不,不可能!”
尉迟也任由柳或胡作非为,不就是因为柳氏家大业大,得罪不起吗?
现在柳或已经不是柳氏的人,而是反贼余孽,泽谷教与朝廷本就势不两立,他不信,尉迟也在知道柳或曾经是泽谷教教徒之后,还会选择将柳或留在身边!
而且柳或手刃荀小公子,隔着血海深仇,此仇不报、此恨难消!柳或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性命,他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任凭对方欺辱下去了!
关河长叹一声,“荀公子不信,我也无话可说,肺腑之言,言尽于此,荀公子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口舌,我乃将军部下,自然只听将军的命令行事。”
好一个只听将军的命令行事!
荀若咬牙冷笑,不过是传一句话的事,关河不愿、死士不愿,总有人愿意吧!
于是他绕着西厢房走了一圈,却不想挨个问了一圈,每一位都垂眉敛目地说不敢,好啊,好啊,原来这些平日里尽心尽力侍奉他的丫鬟奴婢,全都是尉迟也的人!没一个是真心把他当做西厢房的主人!
荀若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了,到底还有谁愿意听他的话?
苍术。
脑海里突然蹦出来这个名字。
到底是他亲手救下的人,苍术陪他在将军府过了七年,尉迟也在外征战的日子里,总是苍术陪他闲话解闷,以打发时间,他们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这种危急关头,也只有苍术靠得住,果然是患难见真情,荀若便对着就近的奴仆吩咐道:“传苍术来见我。”
奴仆面露难色,“回荀少君,奴婢也不知苍术先生在何处啊……”
荀若又去问旁的侍从,还是一问三不知。
他后知后觉,自回府之后,光顾着为尉迟也黯然神伤、自怨自艾的他,好像……再也没有见过苍术一眼。
现在立于厢房外的所有奴仆,都是全新的面孔,那些旧人,居然和苍术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背上霎时冒出一层冷汗,密密麻麻,仿佛有千百只蚂蚁一拥而上,顺着骨骼爬进血管,荀若莫名生出几分心慌,“苍术人呢?”
无人应答。
“我在问你们的话!苍术人呢!”
那是西厢房里唯一真心待他的人!
“回荀公子,奴婢不知。”
“奴婢也不知晓。”
“请少君息怒。”
“……”
乌泱泱一片人声里,居然没一句话在说苍术的下落!
直到关河开口,“还请荀公子稍安勿躁,苍术的下落,我略有耳闻。”
“关都伯请说!”
“五日前,听军师提起,说苍术告假还乡了。”
荀若默了一瞬,骂道:“你在开什么玩笑!苍术是乞丐、是孤儿,无亲无故,哪里来的家乡!”